□ 川流

母亲年迈，所幸尚无大恙，能够自理，她坚持独自在老城老屋居住。我们也理解她，那里有母亲熟悉的生活、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邻居。作为儿女，我们尽量多地抽空去看望她。

因工作关系，我大多是周末才有时间去看望母亲。每次去妻子都要炒盘菜或炖碗汤让我带去，有时也顺路买些水果、点心。母亲吃得少，一次不能多带，否则，她几天吃不完，又舍不得倒掉、扔掉，反而会吃坏肚子。节俭是母亲一辈子的习惯。

见了母亲，我会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问母亲身体可有不适，并针对性为她去药店买些感冒、止痛、明目的常用药备着。母亲没有文化，和我聊天时，要么是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要么诉说自身这里痛那里痒、眼睛迎风流泪、筋骨变天会酸痛，这些是老年人常见的毛病，我并不太担心。我有时会大着嗓子和母亲聊聊，她的听力下降厉害，和她交流经常是自说自话。有时我干脆捧着手机一心和朋友发信息、聊微信，或独自想心事，任由她唠叨。但只要我坐在那，陪着她，母亲总是很快乐，很满足。

当我说要走了，失落的情绪马上会笼罩在母亲心头，她就像小孩子一样眼里流露出依恋和不舍。母亲反过来叮嘱我不要熬夜，又问我妻子、女儿忙不忙，身体好吗？从我进门起，这些话她已经问过好几遍了，我也回答了好几遍。母亲边帮我收拾腾空的碗或带来的包，边埋怨我又乱花钱，说哥哥、姐姐也常来看她，她菜多得吃不了，净吃菜当饭了，还说以前是没得吃，现在有的吃牙又掉光了，不管吃什么都不香，又念叨最近身上总痛，吃药也没有用……最后感叹：“我现在就是老了，活着也是儿女们的累赘。”

母亲念叨归念叨，我是知道的，每次我们拿过来的菜，还有水果、点心，母亲总要故意摊开放在堂前桌上，等邻居老人们来家里坐时，她会指点着说这是大女儿拿来的，这是小儿子送的……当邻居老人夸她儿女们孝顺时，母亲脸上笑成一朵花样，然后才一样一样细心地收好。母亲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会马上找我们给她买的药吃。母亲常说，现在有吃有喝，日子过得舒心，国家政策又好，她都按月领高龄津贴了，她还想看重孙子上大学呢。

老屋附近有个停车场，我到老城看望母亲时都是将车停在那。返回时车子要经过老屋所在的巷口，每一次我都会透过幽深的巷子看见母亲倚靠着门框目送着我的车离去。我一般会在巷口将车稍微停留，揿声喇叭和母亲打过招呼再开走，偶尔心中有事也会忘了一驰而过。下次见面，母亲就会问，上次开得那么快，有什么急事吗？开车可要小心点。

有一次，我上了车，临时想起要去另一个方向见朋友，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返回。经过巷口，发现母亲居然还拄着拐棍倚靠在门框张望着。我在巷口停了车，探出头来，揿了几声喇叭，母亲终于看见了我，远远地，她绽出了笑容。我欲下车，母亲却扬起右手，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我知道，她是催我快点走，早点回家。

我缓缓驰离，一路泪流不止。

编辑：吴雪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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