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难忘的修路经历

□姜凤儿

　　家门口的公路又重修了，它南与浪溪接壤，西与马当太泊湖花亭堤相连，又与县农业示范园、凯瑞观光园相通，可谓四通八达。在现代化机器操作下，从勘测、路面拓宽、降坡，到铺上柏油，完成绿化，这条路仅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真是今非昔比，事半功倍。想想以前的人工修路，与现在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那种艰难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深有体会。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与家乡人民一起经历的一次修路。时隔多年，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那一年，我刚辍学回到家，正碰上301省道马当至牛矶线拓宽修整。修路任务由县下达到乡再到村组，最后落实到每家每户。按照惯例，每家须出一个强劳力。我们村有两家情况特殊，我家和琴家。当时我父亲在外工作，母亲体弱多病，琴的家里也是父母身体不好，而我们都无兄长，所以修路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我们身上。就这样，带着花木兰替父从军的豪迈，我们背起行囊，与村里其他身强力壮的男劳力一起，踏上了修路的征途。

　　这次任务是完成路基的拓宽和平整，一个村分一段。我们村抓阄分到的一段路旁边有一个大水塘，要拓宽路面，必须把这个水塘填平一半，任务是非常艰巨的。

　　第一次走出家门，参加这种集体劳动，我的心里充满了新鲜和好奇。坐在一辆拖拉机上，经过太泊湖大坝，欣赏着太泊湖水天一色的秋景，听着车上乡亲们互相打趣的话语，特别兴奋。走完太泊湖大坝到马当，右转弯，再前行几公里，便到了目的地。在一个农家小屋前，我们搬下了自己的行李被褥及修路的工具。这是政府为我们安排的住宿地方。我和琴住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床铺和一张桌子，这也是对我们女孩子的特殊照顾了，其他人都是在地上打地铺。时值秋末，蚊子特别多，条件的艰苦可想而知。安排妥当之后，大家很快就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战斗之中。

　　在村庄的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与对面要填的水塘遥遥相对，这里的土正好可以满足填塘之需。每天清晨，当晨曦微露，大家便披着霞光，挑着畚箕，扛着锄头、铁锹，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挑山填塘工作。男人们力气大，他们一锹铲下去就是满满一大锹土。我和琴力气小，铁锹使不上劲，所以我们就专门挑土。大家都很照顾我们，不让我们挑太多，说不能压伤了我们稚嫩的身子骨。可是即便挑的土不多，一天下来，我的肩膀还是又红又肿，晚上，躺在床上一翻身全身酸痛。第二天，扁担刚压上肩，是钻心的疼痛，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咬着牙坚持了几天下来，肩膀慢慢不那么疼痛了，可大腿两侧的夹伤又让我痛不欲生。琴替我向房东讨来爽身粉，搽过几次才慢慢缓解。此刻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并非那么精彩，之前的兴奋已消失殆尽。真正体会到劳动的艰辛，农民的不易。几次都想打退堂鼓的我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慢慢地融入这个集体，与乡亲们一起同吃同住同劳作，时时感受到他们的关爱，也被他们无处不在的快乐所感染。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工地离我们的住处不远，我们可以回到住处吃饭。饭是房东主妇为我们做的，每餐都是大锅饭，一个菜盛在一个大脸盆里。有时也加餐，萝卜烧肉、土豆烧肉，或者鱼炖萝卜，都是一大脸盆。不知何故，即便这种大锅饭，大家吃起来也都有滋有味。

　　无论是在干活，吃饭或者晚上闲下来的时刻，大家在一起都是那么快乐。在这里，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忧愁，大家平等互助，无尊无卑，无欲无求。即使没有任何报酬，即使背井离乡，丢下自家所有的活儿，每天在这里挥汗如雨，但却没有人有任何怨言。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加油干，早完成任务早回家！

　　为了更快地完工，挖土时大家会选择挖“神仙土”。那是以前常用的一种挖土方法：从土方底下开挖，慢慢往里掏，挖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塌方，塌下来的土又多又松软，装起来就快多了，省时省力。其实这个挖土方法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面积大一些的“神仙土”。因为在挖的过程中，土方经常会猝不及防塌下来，躲闪不及的话可能就会没命。以前，就常听说在挖“神仙土”时发生的伤亡事件。虽然危险时有发生，乡亲们还是选择去冒这个险，毕竟事半功倍嘛，挖的时候加倍小心就是！劳动中，乡亲们对我们的照顾和关爱无处不在。这种情意一直以来让我感动于心，倍觉温暖，终身难忘。

　　每天收工以后就已经是夜色朦胧了。大家吃完饭，有的躺下休息，有的在外面海阔天空地聊天。我和琴也关起房门，说起我们的悄悄话。精力充沛的小祥叔总是三天两头的收工后就往家跑。二十多里的路程，即便是抄小路回家也要两三个小时，回到家便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了，第二天清晨，又披星戴月赶到工地，那是何等辛苦！而他居然乐此不疲，因此也每每成为大家戏谑打趣的对象。

　　“我是回家拿衣服和咸菜好啵”当有人取笑他放不下新婚燕尔的娇妻时，小祥叔欲盖弥彰地揶揄道。

　　经过半个多月的奋战，水塘终于填平了一半，路面宽度达到要求，通过了验收，大家都非常开心。那天晚上，所有人一起走到马当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名已经记不清了，而大家一起来回的路上说说笑笑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时光流转，三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有一次去安徽路经那条道路，我特意让家人停车，下来努力搜寻着当年的痕迹。过去了这么多年，到处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路已经几度修葺，路面更加宽敞油亮，两边的绿化树已经蔚然成林。我茫然四顾，终于找到了那个还没有完全填平的水塘，水塘旁边杂草丛生，土地几近荒芜。对面的小山坡已经夷为平地，小村庄也不见了踪影，应该是移民建镇拆迁了吧。当年，在这里，留下了我们无数的足迹和辛勤的汗滴。那你来我往担子飘飞的情景，那一起齐心协力推倒“神仙土”的欢呼，那一起相伴而行去马当看电影的情形……一点一滴，那么清晰地再现于脑海。还有那无拘无束的嬉笑叫骂声，那悠扬缠绵的民歌声，仿佛又在耳边回荡，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今天，当我漫步在家乡宽敞的新公路上，我又情不自禁想起那一次在外修路的经历，想起我的乡亲们，他们有的已经离世，有的也都是天各一方，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曾经与我共宿一榻的琴，也音讯全无。听说她现在随儿女在外面的城市生活。如今，从城市到农村，条条大路宽敞明亮，而参加修路的每个人，都会得到很不错的报酬。国家富裕了，一切都好起来了！想必，琴，乡亲们，他们都好吧？一定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