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丨走街串巷的卖货人

2022-11-05 10:22:16   浔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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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街串巷的卖货人

□ 刘静

  30多年前,乡村的物品流通还很匮乏,唯有逢年过节,大的街镇上才会摆出丰富的百货和时鲜的吃食供人选买。在一年的其他空当,为了满足乡村人的生活娱乐所需,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越来越多,他们脚蹬各式人力车,后座结结实实绑着货物,穿梭在十里八乡。人们在院子里听到他们的叫卖声会全家出动,通常的分工是:男人出门叫住卖货郎,女人则在屋里翻找零钱和装物的器皿,孩子们则早早蹦跶到了货郎身边看东问西。

  那时候,在一个村子里经常出没的,基本都是固定的卖货人,卖的货品也比较固定,因为乡村人就缺那几样东西,消费范围和消费能力也只能在那几样东西里来回打转。记得当时在我们村,卖菜籽油的是个黑黢黢的冷脸老头,蹬着一辆笨重的高架脚踏车,大油铁桶就牢牢扣在后座上。一进村口,他就下车推着沉重的车身往前走,左右手配合均匀地敲着油梆子,口里并不吆喝“打油”之类的叫卖语。

  小时候疑惑为什么卖油人只敲梆子,其他卖货人却要高声叫卖?辗转询问才知道里面的故事。说是从前有个叫游有志的年轻人,从小聪明,但却是典型的社恐,见人就脸红,不好意思说话。因为家道中落,流落到一个地方乞讨,当时有个油坊正在雇卖油伙计,就把他找去了。奈何他不好意思开口吆喝“卖油咯!”而且“油”跟“游”同音,“卖游”等于把他家族都卖了,他更不肯喊了。所以,他走街串巷了好久都没人买他的油。彼时恰好有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看到了他,见他的油色香味俱佳,就把他请进院子,把整篓油都买下来了,还嘱咐他每隔7天送一次油。一来二去,这户人家的小姐就看上了他。有一次,小姐趁管家进去倒油的工夫,从二楼窗户抛了张纸下来,他捡起一看,是小姐向他倾诉爱慕,还问他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不吆喝卖油。他指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不好意思开口”。小姐正要再嘱咐他几句话,管家倒油回来了,小姐急中生智,拿了个棍棒在窗框上敲了3下,意思是“不要向人告知我和你的事”,但游有志误会了,以为小姐表达的意思是:既然你卖油开不了口,那就敲梆子吧!就是在这样的误会下,敲梆子不吆喝成了卖油的规矩流行起来。

  小时候听这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也就不奇怪卖油老头的黑脸寡言了。当有人围在他身边时,他娴熟地打开油桶盖,一股幽深的油香立时窜进鼻息,琥珀色的油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足足五六十斤,透明得像蜂蜜。他接过人们递去的小油桶,在油桶嘴上放一个漏斗,用大拇指按住漏斗沿儿,然后用特制的长柄打油勺舀一勺油倒进漏斗里,经由漏斗慢慢灌入小油桶中,整个动作放、定、舀、灌、顿、收一气呵成,不会在哪个环节外洒一滴油。母亲说,他舀一勺就是一斤,不用量,比秤都准。

  他卖的油是真的好,四邻都这样夸。之所以这样众口一词,是因为有过对比。有段时间,一个爱说爱笑的中年男人也来卖油,他不仅吆喝,而且吆喝声还很吸引人,夸天夸地夸人,逗得小媳妇老太太们咯咯笑。但他的油不好,烟味大,炒出的菜不香,而且人也不实在,每次都缺斤少两。一个人上当,全村人传播,自从有一两个人发现猫腻后,向他招手买油的人就越来越少,这个风趣的男人只来了半个月就不再来了。在购买生活必需品这件事情上,谁都骗不了乡村人,乡村人在艰苦中天然形成了一种生活的精明,纵使对方的话说得再漂亮也无用。

  那时候还没通煤气,也没有电饭煲和高压锅,家家做饭要么烧柴火,要么烧煤炉子。冬天时,柴火饭火灭即骤冷,所以彼时家家户户都开始烧煤炉饭,煤炉饭少不了的燃料——黑煤球。卖煤球的是个左眼有疤,40来岁的男人,大伙儿都喊他“疤眼”。他的装货车是一架宽大的骡车,骡子在前面吭哧吭哧走,他坐在车把上不时地甩鞭子,他的身后就是垒得整整齐齐1米来高的煤球。为防止煤球滑落,还仔仔细细用卷席像围粮仓一样把煤块围起来。

  当时,一块煤球8分钱,现在想来着实不可思议,家家户户买煤球都是数量一百二百地买,过了冬至再买一次,就够烧到过完年的了。卸煤球是个体力活,这事只能由疤眼来干,因为有些人家房子太小,为节省占地,只能垒个四五米高还不倒的煤堆,而这事只有疤眼能办到。

  农忙时节,媳妇们跟着丈夫割麦插秧,是没工夫在家好好做饭的,这时卖朝牌饼的那个小媳妇就来了,她的嗓音洪亮穿透力强,叫卖声响彻了整个村子。这朝牌饼的来历也有个故事,和大忠臣方孝孺有关。

  明成祖朱元璋临终时,托孤给方孝孺,让他辅佐长孙朱允炆,朱允炆的四叔朱棣却在讨伐完北方祸乱后,直接挥师南下占领了南京。当他闯入明故宫时,手持宝剑,杀气腾腾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当他进入大殿时却被文人方孝孺拦住了。方孝孺手持笏板向他砸去,大声训斥他“篡逆”,朱棣大怒,下令诛杀他十族。不过当时有些隐没姓氏的方姓人,还是成功逃了出来。这些流落他乡的后人,为纪念先祖方孝孺,用面做成似象笏的朝牌。单从味道上来说,朝牌饼也是一绝。虽然和烧饼烧制方法大同小异,但味道却不同,口味上分淡味和咸味,淡味的饼面要么什么都不放,要么撒点芝麻,薄而筋道,外酥内绵,越嚼越香;咸味的饼面会撒油盐葱花,或者夹虾皮做成“千层饼”样式的,喷香酥脆。这些年走南闯北,吃过各式各样的面饼,要论把面本身的香甜激发得如此彻底的,还属这朝牌饼。

  在当时的乡村,走街串巷的还有“换荒人”,他们和专捡破烂废品的“拾荒人”不同,他们是物物交换。他们用发卡,头绳,头花,针线,顶针,孩子的玩具,小人书和水果糖,交换村民废弃下来的化肥袋、锈铁废铜、纸箱纸盒。小孩子最喜欢换荒人,经常到我们村换荒的是个高瘦白净的老顽童,当时他已经70多岁,但经常扮鬼脸吐舌头逗孩子们,他把他的货物罩在一个铁丝网里,小孩子们就扒着他的铁丝网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每当有孩子换到一样好东西,其他孩子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这是除过年之外,最让孩子们兴奋的事情了。前两年回家,偶然间听母亲说那个换荒老人还活着,今年100多岁了,心头莫名涌出一种感动,岁月不老童心人,旧人犹在啊!

  自从物品丰富起来,走街串巷的卖货人就消失了,但时光烙印却把他们的身影牢牢烙在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里。任凭岁月流转,任凭世事变迁,依然清晰可见。在他们的身影里,藏着乡村人倔强不屈的精神,藏着乡村人奔赴美好的勇气,每每想起,都倍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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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钟千惠

责编:许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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