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散文苑)心中的山水

2022-12-15 18:02: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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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山水

■ 川 流

小  山

那是一座小山,我至今也叫不上它的名字。我世居的江南小城,依鄱阳湖而建,境内山很多,仅城区就有驰名中外的石钟山、钟毓灵秀的月亮山,还有规划为国家级森林公园的雁列山,与之相比,我所说的这座小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就像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山呈腰子形状,中间收掖着,山上单调地长着些稀疏抽条的栎树。春天到来,那些栎树茁壮生长,加上满山的茅草,人再难以上山了。鸟却来了不少,附近响声喇叭什么的,都会“扑棱棱”从密丛中惊起一片飞鸿。

沿山脚有一条环形小道,绕行一圈,不过十几分钟。当然,这是按我快步独行计时的,如果一家人悠闲地漫步,没有半个多小时走不下来。围绕小山的是农田,大多按季节种稻谷、油菜什么的,也有一片大棚蔬菜基地,还有一大块种着塔柏、黄杨的苗圃地,充分体现了城郊种植特色。

当年,当同事朋友纷纷到新城买房时,架不住妻子整天的唠叨,我也拟按揭购房,改善住房条件。无奈城区房价一个劲往上蹿,看过几处,终是铩羽而归。正好有一朋友介绍说,在郊区一幢商品房中还有几套没有卖出去,价格也便宜。去看了,地处城乡交界的断层,繁华到了这里戛然而止,简易柏油公路两侧散布着修补轮胎、做豆腐、打墓碑、卖棺材的小店,破旧轮胎、碑石、白面棺材随意地堆放在人行道上,也有农户自己铺的水泥晒场,晒着稻谷、黄豆等农作物。房子共五层,所剩只有一楼和五楼各一套。我登上五楼那套,从正面窗户望去,就是杂乱的集市,令我有些失望。举棋不定间,我踱到了后窗,突然眼前一亮,在远方隐约的九景高速公路背景映衬下,那座小山如小家碧玉般静候着我的目光。那一刻,我有些惊艳,久居闹市,见惯了浓妆艳抹,不由为这份清纯心动了。

妻子对跟我“下乡”颇有怨言。我劝她,国外都是穷人住城里,有钱人到郊区住呢,咱们这也算是与国际接上轨了。妻子嗤鼻,算了吧,人家那是住别墅,哪能比。正式入住后,除了每天要多走些路、多坐几站公交的不便外,还真的发现了不少好处,比如,清早打开背面的窗户,便有一股清新气息扑面而至,我戏称为“天然氧吧”。采光又特别好,拉开窗帘,太阳都能照到床上。

吃过晚饭,我下楼绕着小山踱上一圈,听听蝉鸣,看看油菜花或起伏的青青禾苗,于喧嚣中觅得一份静谧,既散心又怡情。夜深,心烦意乱或是思路闭塞时,站起身来,点上一支烟,伴随袅袅烟雾驻足窗前,望一钩弦月挂在山头,影影绰绰,幻化出不同的景致,仿佛听得见风过山林的回响,顿感心旷神怡。那视线内的小山,虽平凡淡泊,但在我眼中却透着依恋和柔媚,仿如心灵的后花园,令我有一种独享的快感。

没过几年,城区似洇开的水渍迅速地蔓延。我所住的楼房两侧民房纷纷被征用拆迁,建起了商品房,超市、商店、餐馆、诊所一家家开了起来,很快与城区融为了一体。妻子高兴得连夸我眼光超前,我心中却有一丝忧虑泛起,就像面对着渐渐冷漠的初恋情人,虽存绻恋,却不知如何挽留。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被一阵轰隆隆的机器声从睡梦中吵醒。自搬迁新居,背对青山,那份清静和安逸让我的睡眠质量提高了不少。我起身向窗外望去,见两台推土机如伏在桑叶上的蚕般在小山上蠕动,肆虐中,嫩绿翻飞,苍白的泥土水样地流泻。我突然有些心痛,像是自己的血在流一样。

那天,我破例起了个早,匆匆地上班去了,或者说是逃离。我知道,从此我将再次失去宁静,重新融入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中。

水  塘

无名山后面有一口水塘,距离三十米左右,椭圆形,面积约篮球场大小。我刚搬到城郊时,水塘周围都是农田。塘坝是土筑的,长满了杂草,塘边有两处铺了麻石条,可以取水洗衣,塘面东北角浮着一大团水葫芦。

塘里的水如晴天天空一样蓝,阳光映照下,泛着粼波,游鱼不时激起层层涟漪。夏日的夜晚,塘边蛙声此起彼伏,令静谧中充满田园意境。清晨常有妇人去塘边洗衣洗菜,停水的日子,附近的村民也会去塘里担水。

水塘也给我家带来了不少便利和好处,比如,天气晴好时,妻子可以去塘边洗被子或棉袄等大件衣服,洗好就摊在塘边草地上晒干,比在家中方便很多。晚饭后我围着小山转上一圈,如有余兴,还会去水塘边走走,空气清新,环境幽静。有村民承包了水塘养鱼,下半年,一对中年夫妇划着橡皮筏捕捞,鲢鱼、鲩鱼居多,新鲜肥大,妻子和楼道里的主妇结伴去买上几条腌了过年。周末也有人来塘边垂钓,我不会钓鱼,但这不影响我观赏,看着钓者提上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时,我一样地快乐。

随着县城开始东扩,城市房价也迅速攀升。附近的村民瞅准时机,纷纷建私宅,也有城区的人来郊区买地皮建房,一栋栋钢筋水泥建筑在水塘边竖起来,临水塘面一律打悬空地桩,下水管道就直接对着水塘排放。等到有关部门出面制止时,水塘南北两面都建满了房子。

水塘内的水质日益恶化,水葫芦都被不知名的水草替代了,村民们不再去水塘洗衣洗菜。夏天来临,水面一层绿油油的,近前还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夜晚已经难以听到悦耳的蛙鸣了。虽如此,那对中年夫妇还在承包养鱼,周末还会有人来垂钓,只是妻子再也不敢买那水塘里的鱼了。

一些工地会在晚上偷偷将余土拉来倒入水塘内,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有的也往塘里扔。水塘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污浊了。我偶尔于傍晚再次踱步塘边,回想着它当初清波碧绿的美景,心中徒生出一丝悲伤来。我想,如此下去,这口水塘怕是要被毁了。又寻思,如果将水塘整修一番,在里面种些荷花,美化环境,该是何等惬意。

那座无名小山被推平后,我在楼上可以直接望见水塘,远远地闪着波光,显出孤单寂寞,就像冬天失去绿叶陪衬的树干。我再没有去塘边散步了。一天上午,先是几辆大卡车轰鸣而至,将一车车土倾入塘中,接着有推土机将土推平,塘中的水逐渐漫出塘坝,一群孩子围在塘边欢快地抓鱼。填了四五天,水塘终于只剩下一个大水洼了,这时,塘里的鱼都集中在水洼内,扑腾乱跳。附近的人们纷纷拿着网和兜来捉鱼,有不怕脏的,甚至跳到水中摸鱼,一边是卡车继续运土,推土机“嗡嗡”推土,一边是人们摸鱼捞鱼,小小的水塘热闹极了。

我和妻子下楼,踱到塘边观看。那塘底的污泥被新土挤压出来,泛着难闻的臭味。不时有人为捉到一条大鱼而欢呼,我发现推到岸边的一堆污泥中有动静,拿木棍划开,居然是一条两斤来重的大乌鱼,我将鱼抓起来,妻子兴奋地揪把草串了。这算是我在水塘中最大的收获,只是这条鱼我们自己终于没吃,妻子将它送了人。

水塘变成了平地,有关部门先是帮原水塘周围的住户开挖了下水道,然后筑起围墙将小山、水塘这一片土地围住,准备开发。

有时驻足窗前,我还会习惯性地望向水塘方向,却只见一片黄黄的土,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的心也仿佛被刺一般生疼,才记起,那曾经的一片绿波,已然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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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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