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玉霞

早上给母亲打电话，问母亲，白菜都砍了吗？是不是都下霜了？母亲回答说：早就下霜了，白菜快砍了，砍完白菜就要腌酸菜了，今年的菜坛子还不够呢！电话那头，是母亲长久的沉默。母亲心里还是忘不了她那些菜坛子。难怪母亲挂念，那些大大小小的坛子，那可是母亲的心血，盛放着母亲难以忘怀的悠悠岁月。

记得儿时，家里有很多的坛子，鼓肚子的，戴耳朵的，粗壮的，纤瘦的，坛坛罐罐，每一个都是母亲省吃俭用买来的。这些坛坛罐罐对母亲来说用处可大着呢，腌咸菜，装鸡蛋，放小米，盛豆油，可谓是母亲的“传家宝”。

家里的灶台上就放着一个戴双耳的油坛，温润如玉，釉质细腻，色泽醇厚，坛口有拳头大小，坛肚圆滚滚，每次母亲都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去仓房舀油，把小小的锥形油漏子放在坛口，再用勺子舀一勺醇香的豆油倒入油漏中，待豆油缓缓地如丝绸般滑入坛口，母亲就小心地再舀半勺，直到油坛差不多装满，母亲才把油漏取出，小心地捧起，用一块灶台抹布垫在坛子底部，放在锅沿旁边。装了油的坛子，稳稳地端坐在母亲的灶台上，愈发显得儒雅敦厚，仿佛一位饱尝民间疾苦的修士，在粗陋的乡间土灶上，感受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除了油坛，还有咸菜坛，比油坛大，也是母亲的挚爱。到了秋天，母亲会用它腌制各种味道鲜美的小咸菜。茄子是母亲去园子里摘下的，又小又嫩，泛着油亮的光泽。腌制蒜茄子，母亲先把茄子洗净，再挨挨挤挤排在锅里蒸熟，蒸熟后的茄子鲜嫩可口，清香甜嫩，为了长久保存，母亲剖开烂熟的茄肚塞满捣碎的蒜末，为了丰富口感也塞上切好的香菜，再加上少许味精和细白如雪的咸盐，白白嫩嫩，佐料满满，再一层茄子一层盐在坛子里码好，码得满满当当，就可以封紧坛口等待光阴的催化。蒜坛子一般放在仓房，在幽静的时光里，它朴拙无华，默默地为母亲守候着那满满的蒜香，那是母亲为生活添加的独特的味道。和蒜坛子为伴的还有咸鸭蛋坛子，萝卜坛子，黄瓜坛子，辣白菜坛子等等。时光的脚步，在仓房的窗棂前慢慢挪移，光阴细碎又漫长，但是母亲的心里却充满了期待，坛中的美味在幽静的角落，暗暗地酝酿着日子的味道，直到母亲用粗糙的手，掀开坛盖，菜坛中那些朴素的食材就会以最浓烈的方式，慰藉着人们疲乏的心灵，给人们带来惊喜。

饭桌上，一碗大米饭，就着母亲腌制的蒜茄子，一条条撕开，鲜嫩可口，蒜香浓郁，或者吃一口香醇沁油的咸鸭蛋，喝一口米香浓郁的白粥，那一瞬间唇齿生津，香溢满口，而母亲看着我们的眼眸更是闪着幸福的光辉，满足与喜悦，美好与快乐相互交叠。想必，每一个外出求学的游子，对坛子里的小咸菜，都会有一种特别的记忆。每位母亲都会用罐头瓶装满亲手腌制的咸菜，给孩子们捎上，不论路途多么遥远，这坛中腌制的美味，都随着跋涉的脚步，带到远方。母亲腌制美味的岁月，是朴素的，是温暖的，也是让人回味的，而那些用来腌制美味的器物，更是历经了岁月，走过了流年，在四季的轮回中，盛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而今，母亲迫不得已离开了家乡，那些坛坛罐罐也被搁置在老家的仓房里，连同母亲攒了几十年的家当。无数次，母亲都念念不忘老家的那些家当，念念不忘那些菜坛子，那些与母亲共同走过岁月的器物，虽朴拙却温润，它们盛满了母亲无法忘怀的乡愁。

周刊邮箱：jjrbcjzk@163.com

主编热线：135070606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