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上

■ 曹丁山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短的是行走，走得远了，走得长了，就变成了人生。回顾风风雨雨中，走过的人生路，总会有些人、有些事时常想起，难以忘怀！甚是感动！

1988年我九岁，小哥哥十一岁。

一天中午，吃过午饭，记不清是为了一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和小哥哥闹得不可开交，惹得母亲很生气。也许是我小的缘故吧？母亲护着我打了哥哥两下子。他好生委屈，在家闹了好一阵子情绪。整个大屋场里的小伙伴都上学去了，就剩我俩没去。

眼看就要迟到了，小哥哥一边背上书包，一边愤愤地指着我说:“去学校再收拾你！”其实这话我听得多了，明白这只是句气话而已，每次到学校，也未见他“收拾”过我。

时值夏天，午后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地上的泥土似乎都冒着白光，热腾腾的。我俩都穿着背心，光着脚丫，他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他正在气头上，我怯怯地不敢跟得太近。

中午这个时间点大人们都在家里歇昼，别的小伙伴们都该早到校了，路上就我两个人。

从家到学校约有一公里。半路上要上一个坡再下一个坡，接着又是一个弯道。当哥哥拐过了那个弯时，我发现他偷偷快速回头望了我一眼，脚步稍作停顿犹豫了一下就拐过了。而我还在那个坡道上，坡道的左边是一个小山包，有茂密的树林，右边是稻田。我正闷闷地走着，突然，一条大枫树蛇横在路中间，麻黑麻黑的，像列小火车似的在横穿马路，头部已下到右边的水田里，尾巴还在路那边，足有一丈多长，身子有碗口那么粗。顿时吓得我魂飞魄散，掉头就跑！掉头时跑得过猛过快，细嫩的脚丫踩到一块锋锐的破碗片上了。像是有块布片撕裂的声音，我“哎哟”一声，便瘫坐在地上，由于害怕蛇追上来，又下意识地往前侧爬了几步，血汩汩直流，地上留有一道长长的血迹，我再也动弹不得了；伤口从脚心割到大脚趾头处，足有两寸多长，且深！一阵阵钻心的痛，脸上汗水、泪水并流。

那时如果那条蛇向我袭来，我是一点逃生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被它活活地缠绕勒死都是有可能的。幸好它没有改变行进的方向，直接下到右边的水田里凉快去了。它所到之处只见那绿油油的禾苗波浪似的晃荡得厉害，像有一群鸭子在禾中穿梭。

血还在不停地流，又痛又热，我头昏昏沉沉的，快要晕过去了。这时只见小哥哥快速向我跑来。他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口，二话没说，就把我抱到路旁的树荫下。急得他团团转，右手不停地挠着后脑勺。

过了一会儿，他飞快地跑到附近的田埂边，拔了两棵墨斗草回来。以前我们在田间地头听父亲说过，这种草洗净捣碎，是可以快速止血的。可那里根本找不到清水和干净的石头把它捣烂。哥哥把那草在手上使劲搓了搓，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快速吐了出来，脸变形得厉害，眉毛鼻子都集合到一块了，俯下身一阵剧烈的呕吐。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我流血不止的脚板，便极迅速地把草戳进嘴里，一手按住眼睛，一手捂住嘴巴，快速大口咀嚼着，嘴角流着墨绿的草汁。嚼碎后快速地敷到我的伤口上。伤口太大，一口草不够敷，他又嚼了满满一大口，并脱下背心帮我把脚缠住。血很快就止住了。

然后，他背起我就往学校附近的一位赤脚医生家里狂奔。炎炎的烈日下，高低不平的石子土路上，赤着脚，光着膀子，背着比自己仅仅小两岁的弟弟，百米冲刺般往医生家跑去。我晕晕忽忽趴在哥哥背上，闭着眼睛不时发出“哎哟哟”声；哥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足有半里路，他一刻也没有停歇。

谢天谢地，经过医生包扎治疗后，总算没什么大碍。不过，医生说，在当时的高温条件下，要不是哥哥及时抢救，处理得当。如果流血过多的话，中暑晕厥过去是有生命危险的。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当年哥哥嚼墨斗草的情景，一直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多年以后，有一次回乡，我特意拔了一株墨斗草，掐了一丁点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感觉极度苦涩，有种一辈子都不想再尝的感觉。很难想象哥哥当年嚼了满满两大口，嘴角流着墨绿的草汁，是何等的苦和涩哦！

兄弟之间，平时也许不曾想起，也许觉得很平淡，甚至还会吵吵闹闹，但灾难来临时，兄弟间的真情就显现出来了，且是那么的弥足珍贵！正所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已历半生，我总觉得：人呐，一辈子，无论有多少朋友，多风光，当遇到大灾大难时，站在身边最终能帮到你的，往往是平常忽略或冷淡瞧不起的兄弟姐妹。

母亲常对我们说:“兄弟姐妹是共一根肠子出生的人，兄弟姐妹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哩！”确实如此，兄弟姐妹情同手足，是关键时刻会毫无理由生死与共帮你的人。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已步入中年，哥哥成了一位农村泥瓦匠人，我长年身居外地谋生，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两面，彼此也不善言辞常表达关怀之意，但兄弟手足情深，每时每刻都彼此挂念于心。每每看脚上那道伤疤，想起那次的上学路上，我就有满满的感动！虽然哥哥从未提起过，但我还是很想从心底由衷地说一声:“谢谢你！我亲爱的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