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 杨朝晖

说到人间四月天，最易联想到林徽因写给儿子的诗《你是人间四月天》，细致入微地用四月天写出真挚深刻的爱。而人间至美也莫过于爱。徜徉在四月和煦的风里，最招惹我情思的是紫藤。

“百花落尽我初开，欲与晴光共迟徊”，春天是花的主场，百花前赴后继争奇斗艳，忙坏了看花人。紫藤花开在暮春时节，恍如一夜蓄势，如瀑奔泻，气势猛烈。作家宗璞在散文《紫藤萝瀑布》里有极细致的描写：“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小时候学这篇课文，很是喜欢。因为家里土屋外的场坪边就有一棵紫藤，长长的藤蔓密密缠在旁边的樟树上。当一嘟噜一串串深紫浅紫的紫藤花垂挂下来的时候，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吃饭，做作业，发呆。场坪下是一条通往学校的路。花开时节，便有很多上学放学的学生们在树下站一站，深深呼吸。紫藤有很好闻的香气，小时候觉得像稀罕的香水橡皮擦的气味。当年的同学现在都年过半百，还记得那个门外有棵紫藤萝的女同学，乌黑的头发，长长的辫子，头上喜欢扎两个蝴蝶结。紫藤树长出叶子，慢慢浓荫满树的时候，花就谢了。后来我离开家上大学去了，闻不到家门前四月紫藤的香气了。再后来外公嫌花树把樟树缠坏了，就把紫藤砍了。现在老屋也拆了，弟弟们盖起了楼房，外公也作古多年。那棵紫藤还时常在梦里，满树繁花。

“莫道紫藤依碧树，流苏织就锦衣裳”犹记那年四月，与萍、虹在瑶湖携手同游。在如流苏织锦般的紫藤长廊打闹嬉戏，脚下无尽的落花，花香弥漫，心中清澈欢乐，一如回到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校园。萍永远是一个大姐姐样的周到温柔，阿虹率性本真、洒脱自在。而今大家相继退休，萍要照顾父母、带外孙，属于自己的时间总是很少。阿虹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先生，总是能陪她“说走就走”，看山看水，赏花赏柳。而我常常跟朋友们迎风品茗，自得其乐。我们都能努力让四月天日日住在心间。

“橘花摇曳四月风，绿波丛中露玉容。”橘柚花是我的又一大爱。橘花的花语是清纯、素雅、美满。“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是屈原《橘颂》里的句子。诗人愿与橘树同心并志，一起度过岁月，做长久朋友。诗人爱橘花的素雅高洁，我爱橘柚花的清香美满。三年前的四月，怀孕的女儿因疫情滞留在家。一日黄昏，与女儿出门散步，小区里弥漫清甜的香气，高大的柚子树上满是胀鼓鼓，要炸裂开来的柚子花。那个捡一朵落花夹在我肩头褶皱里的女儿如今已是一个快三岁小男孩的妈妈了。

快三岁的可乐是一个有趣的小朋友。一到户外都要情不自禁地赞叹：风景好美啊！今年四月第一次坐高铁来看外公外婆。在高铁站见到接站的外公表示很激动，还不忘询问“外婆呢”。在外公外婆楼下盛开的柚子树下，他可以认同你的“好香哦！”，却并不热衷欣赏花朵。但可以很专注地看汽车，在外公特意捡回来的木板上钉钉子，认真听故事，学外婆泡茶，把白开水喝出陶醉的境界。会说对不起，也会耍赖，跌倒了会自己爬起来。会对外婆说“你的衣服好漂亮，喜欢”，会跑进邻居家，诚恳地说“好香哦，能让我闻闻吗”，然后邻居给他盛了一碗浓香的鸡汤。

带他去湿地公园玩，不愿走路。逗着他踩外公影子，又怕我们踩他的影子，一路笑着跑到了公园。公园里有结了果实的枇杷树，路边红的、黄的、蓝的很多野花，可乐不特别在意，一路追着风跑。却在湖边栏杆处很认真地摇着手对穿过栏杆去水边的小朋友说:不可以过去哦，很危险哦！邂逅一排坐在柚树下闻花香的阿姨、奶奶，很热情大方地跟人家打招呼，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今年的橘柚花因为可乐的到来开得格外香甜。

四月天里，大自然有许许多多的馈赠。美景美食层出不穷。美食中春笋是尤为突出的。“头角崭崭露，江南四月时。”今年春笋当年，随便入一处山间竹林，到处可见冒出头的嫩笋。有经验的挖笋人挥动锄头，后面的人马上把挖出的笋用柴刀一划，白中带紫的笋衣就剥落了。大袋小袋很快满载而归。黄芽笋切成厚片就肥肉片或南乡腊肉片，冷水下锅，煮至汤色泛白，那个鲜是要鲜掉舌头的。其他的笋根部一截焯水冻冰箱随吃随取，上半部分，竖切成块，大锅煮一至两小时，捞出压干水分晾晒，就成了漂亮美味的笋干，怎么做都好吃。吃过大笋，小笋又来了。“南山老竹引鞭长，采掇新萌绿玉香”采这种小笋无须很大力气，轻轻一拔就能收获。这种比玉还美的小笋能凉拌、炒蛋、炒肉，也可焯水晒成笋干。人们在歌颂笋的生长力，竹的坚韧性的同时，又享受了至鲜至美的味道。

在我印象里，江西很多地方都喜欢做艾米果，包馅的、不包馅的各显其能，各呈所爱。而艾草发了一茬又一茬，在四月天里配合着人们对美食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还有被叫作田心菜的马兰头，田间地头水边山间，随处可见。掐嫩芽回来，最经典的做法是拌香干，据说是上海人的最爱。今年还吃了野蒜的蒜苗，炒鸡蛋真是一绝。还有水芹菜、鸭脚板、鱼腥草、香椿……只要你勤快，日日都有大自然的馈赠呈上你的餐桌。

人间四月天，有蓬勃的生命力，有美的向往，有爱的温暖，有实实在在的生活享受。借用林徽因的一句诗：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