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饼，外焦里嫩（组诗）

■ 卢礼强

稻 田

我否认，我是藏在黑暗中的人

黑夜无光，身躯无影

我也否认，我的左眼日渐萎缩

右眼，疼痛年复一年

像稻子割了又割

不见镰刀，不见烟火

我有时会向童年借几道光

一半用于医治双眼

一半喂养子女

他们喜欢比童话更简单的故事

比如放学骑牛，比如下水摸鱼

比如，收集秋天大地的芬芳

我更渴望成为大地的儿子

入夜时安睡，黎明时醒来

温暖从稻草内部升起

丰收之后，阳光之前

我把日子慢慢掰碎、咽下

生活如饼，外焦里嫩

我还要饮酒，用同一种酒

向村庄证明离去的虚妄

我在牛背饮酒，牛在田间喝水

酒水冰凉，浸透过往

三杯入喉，醉卧金黄

牛和稻田，成为我的全部食粮

我所遇见的人们

都在这里与我再次相遇

我在稻穗下对每个人微笑

面色谦逊，笑容饱满

稻穗之上，每一个相逢的人

终将在这里与我告别

我坐于深夜，看见远方

一个男人在稻田深处泛黄

稻穗的自白

向上，过往的日子

一个古老的声音在底部

回荡。泥土和水组成的房子里

我把自己缩成一道芒

破开盔甲，从中心刺穿

饥饿开始蔓延，等待阳光

我含住秋天的丰硕

一点点地饱满

我也跳入秋天的染池深处

日夜翻滚，身躯渐黄

把关于轮回的故事讲了又讲

一阵风从旁边路过

我突然

回想起过往的日子

轻轻一笑，低下了头

炊 烟

当阳光

以最倾斜的角度接触田野

人们把白天放进村庄

把黑夜交还烟囱

几点火星混入烟的内部

飞向高处，落进瓦间

屋顶被注入久违的温柔

复活的桃树开出了花

它们隔着烟跳舞

把最后的光遮住，召唤月牙

新的，柔和又清冷的月光

渗透烟的表皮，流动成血管

生长成另一群人，像

彩色灯光中模糊的像

他们，丢失了火种

丢失了一种更加质朴的心安

献礼天空的人啊

是什么让我们无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