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湾台村一门七进士

■ 周武现

从明成化八年（1472），周季麟会试以一篇治春秋的锦绣文章考取壬辰科进士，打开了修水湾台村周族一脉的进士潮，周季凤、周季邦、周期雍、周昺、周希令、周孔从相继高中进士，金榜题名。

从明成化八年到清乾隆七年的270年间，一个家族相继高中七名进士，诞生了“一门三代三尚书”的官场奇迹。从同治《义宁州志》一书中查知，明朝276年间，修水共中进士14名，这14名进士中，周姓6名，陈姓3名，程、艾、石、曾、吴姓各一名。

周季麟、周期雍一族进士文化流淌血脉之源来自何方？七名进士官声、政绩、才气、艺文、人品又是怎样？日前笔者带着这些疑问进行了考证。

湾台学子就是从家乡修口乘船而出，中举人，取进士，入仕途。

文化之血脉

湾台村，地处修水县西港镇，物产富庶之地，地灵水丰之所。自宋度宗咸淳七年任湖广岳州太守的周文胜扎根修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湾台儿女，也滋养出了这个文风蔚然，人杰众多的进士之村。

周文胜在修水繁衍生息，且一代一代书香传世，可谓家族之书香，香于全村；笔墨之丰满，满于全湾。

周季麟的曾祖周瑾：“诏奉举孝廉有司，续命荐之京，称授交趾布政司洪州金场大使。”

周季麟的祖父周铭，自幼聪慧过人，精通《诗》《书》《春秋》三经。周铭平生对佛、道不感兴趣，家里举行冠、 婚、丧、祭等礼，大多遵守传为朱熹所作的《文公家礼》的范式。周铭在家里设置家塾，聘请塾师，与自己一同教授学生，其教授的学生多有出息，县丞黎斌的儿子黎淳入其家塾，后高中状元。身为状元之师，周铭名噪一时。

周季麟之父周叔襄，从小专攻诗经，后来广求名师，博极经书，有所成就，其文章藻思清绝，每一脱稿，人争传诵。周瑾、周铭、叔襄三代书香传世，且不遗余力，殚精竭虑教授子侄古籍经典、学识品德。应该说，周季麟、周季凤、周季邦等人幼年入私塾启蒙，接受熏陶，也为其高中进士，担任要职，打下了文化根基。

进士之独奇

周季麟出生于1445年，卒于1518年，享寿73岁。周季麟殿试登进士第二甲第五十五名。这一次廷试，江西仅四人考中进士，周季麟乃其中之一，开明朝修水进士之先河。授兵部主事，再升郎中，历浙江参政、河南布政使，官至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先后著有《南山诗集》《南山年谱》等，于正德十三年去世。

《义宁州志》记载，周季麟“六岁授书辄成诵，稍长治春秋大学日进。”

在湾台寻访时，一位老人给笔者讲了从祖父传下的周季麟这样一个“周旋太子与父王不睦”的故事。据传，明朝之时周世子，因事争议，得罪了父王，父子反目，当时被列为大罪，欲下大狱。此时，身为朝廷重臣的周季麟，在其父子之间，以一片赤诚之心，尽力宽慰调护不辍，周世子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向父亲低头认错。其父亲也终在周季麟真诚协调下，包容了世子的错误，父子俩和好如初。当时朝廷官员，对周季麟利用个人智慧和情商协调这一棘手的难题，称颂一时。

周季麟中进士后21年，其弟周季凤于明弘治六年（1493）考取进士，这一次会考江西仅考取两人。授刑部主事，历升湖广左布政使，后累官南京刑部侍郎，艺文著有《来轩漫稿六卷》《修水备考序》等。嘉靖七年（1528）卒，终年65岁，谥“康惠”。

《义宁州志·人物志·乡贤》称之为，“至弱冠，聪明奇发，从兄至京邸，训励积学，为黎文僖所赞许。”

接着周季凤中进士的第三年，周季麟的族弟周季邦，于弘治九年（1496）考取进士，任建安知县。周季邦中进士12年后，周季麟的族侄周期雍，于正德三年（1508）高中进士。授南京御史。在湾台周族中，以周期雍最为知名，其官声政绩颇佳，他官居刑部尚书之高位，且军功较多，威震朝野，卒之后被朝廷赠为“资政大夫”。

《义宁州志·人物志·乡贤》中介绍周期雍“聪明绝佳，以春秋魁省试”。周期雍从小时候，就展现其聪明机智的一面，笔者在湾台村寻访时，就听到当地村民耳熟能详地讲述其“仰肚晒书，气倒财主”的传说。湾台村有一位梁姓财主，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梁栋、一个称梁财。两兄弟与周期雍同在一家私塾就读，但每次考试总要比周期雍差那么一点点。进京赶考前夕，梁财主为了打击周期雍，便大张旗鼓在晒谷场上晒起上千册藏书。一方面为自己两个儿子赴考助威，另一方面为了显示自家的实力来挫挫周期雍的锐气。

周期雍心中知晓梁财主是冲自己而来的，也便故意跑到梁家去凑热闹。当晒场上站满了围观的人时，周期雍竟独自躺到晒书的地箕上，仰着肚子，卷起衣服，晒起肚皮来。梁家人见期雍如此举动，心里甚是不解，忙上前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周期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们家晒书，今天我也顺便来晒一晒肚子，因为我的书，全装在肚子里去了，不用时也怕发了霉。”周期雍的这一招，把梁财主气得哭笑不得，当场倒地，两个儿子也无地自容，悄然离开。周期雍“仰肚晒书，气倒财主”的事，不久就传遍了修河两岸，至今还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

周期雍考中进士第六年，周季麟之族侄、八世孙周昺，于明正德九年（1514）甲戌科殿试金榜第三甲第100名，同进士出身，历官刑部主事，四川马湖府知府，刑部郎中。

周希令，字子仪，别号浒西，万历癸丑（1613）进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历太常少卿。《义宁州志》称之为，“实心奇之弱冠，乡试以文奇，在摘例不与会闱。”

笔者在《八维支旧谱外编》中看到这样的记载：湾台村的乡绅徐某，其儿子因遭人诬告，又不能自证清白。后在周希令的帮忙下，力证清白。徐某遂赠送基地数亩感谢周希令。周希令拒而不受，笑答说：“我解你子之难处，岂是为了获取利益？”

之后，文化血脉穿过时间隧道，跨过朝代更替，在清代乾隆七年（1742），十四孙周孔从中进士，三甲44名。周孔从为翰林编修。《义宁州志》称之为，“四岁日记千言，咸目为神童。”

湾台周氏七名进士官居尚书，御史、少卿、翰林等高位要职，可谓荣耀至极，称得上具有代表性进士和官场家族之一。

进士之贡献

周氏这些精英考中进士，走上了从仕之途，大都曾担任五品以上官员，且卓有政绩。

正义凛然，直言进谏。赐进士第嘉议大夫致仕通政司使前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奉敕总理河道门生崇阳汪宗元称赞周期雍“以言责为己任”“不畏权势，秉公执法”。曾有一皇亲国戚夺民煤窑，道郡县一众官员20多人被连累。法司避忌不敢处理，便上奏巡抚，周期雍按照律法，追还煤窑于百姓，所累官员全部官复原位。

冲锋陷阵，保家护国。周期雍挑选精兵去支持王阳明讨伐宸濠叛乱，等叛乱被平定后才回去。湾台村一位周姓老人眉飞色舞向笔者讲述着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故事，周期雍在接到王阳明指令后，便紧急率兵日夜兼程，因此时正是6月中旬，在赶往途中，因连日高温酷暑，周期雍身体极度不适，部下劝他就地休息，但周期雍还是身先士卒，率领部下顶着烈日前行，七日之后赶到了南昌，兑现之前对王阳明许下的“宸濠叛乱，我必先到”的承诺。

宁王朱宸濠的叛乱很快被平定，未用及周期雍所带的福建精兵，但王阳明心中之感，盖于犒赏之上。之后，王阳明称赞其“忠义之诚，足以感激人心；敏捷之才，足以综理理庶务。”又点赞其“皆才识过人，可以任重致远”。

当时皇帝称赞周季麟“远抚甘凉、西域，成兴复之效；再巡陕、蓟两地，收镇靖之风”，明代名臣杨一清在神道碑称其“北控胡虏，西抚氐羌。即是二者，足表于世。”笔者从《明西宪南山公神道碑》中记载得知，北虏小王子拥兵数万人入侵河曲，朝廷派周季麟出征，此战先后共斩首64级，获其奸细4人，追回所掠人口1400余人，衣服器械3000多件，牲畜20000多头，铲平虏患。从这些历史记载中可以知道，周季麟是护土守疆的有功之臣。

明代周期雍夫妇墓地前的神道碑至今保存完好。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陕西巡抚周季麟认为龙首、通济两渠是利济军民之渠，既有损毁，不可不修。周季麟下令对通济渠城内尚未甃砌而有损坏的渠道，以砖甃砌七百二十丈，并对城外土渠亦加疏浚修筑二十五里。为了城内居民饮水卫生，周季麟令沿通济、龙首两渠每十家做一井口，以砖为栏，以瓷为口，以板为盖，启闭以时。这项工程起于弘治十五年七月，完工于九月。周季麟提倡修渠这一工程用人得当，成事神速，造福百姓。

周期雍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等府时，遍历险阻，阅视行胜，采诸舆论。上疏筑马兰谷等，并增修四路长城共47000多丈，修复桑岔谷等关，及量移界领口等营共36处。

克己奉公，廉洁自律。周季麟官声政绩，可称之为上。明孝宗曾向大臣刘健、谢迁等人询问：“周季麟何如人？”对曰：“季麟好官。”论曰：“季麟论处官，无分大小，务称其职。故历官所至，皆能有功，而卒以守正。”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杨延和称赞周季凤：“方以才行，显用于时”。

松阳县令周季邦：“官居清介，不为权势所摇动”“治理政事精明，赈贫恤匮，吏不敢欺，民得其所。”在湾台考证时，对周季邦有一定研究的周爱国讲了这样一件小事。周季邦41岁时，因病卒于任所，百姓听到周季邦英年早逝时，纷纷赶到松阳县衙悼念，据说，当时百姓哀哭，如失怙恃，耆老把其肖像放到家中祭祀之。其中有一位80岁杨姓老人，平生未进过城府，当听到周季邦死亡消息后，步行10公里到城内取来肖像，供奉家庙之中，晨昏焚纸点香，朝夕哭奠。

文化之高峰

这七名进士中，周期雍官居刑部尚书，为正二品，退休后赐为资政大夫；周季凤、周季麟两兄弟分别一为右都御史，为正二品，一为右副都御史，为正三品，职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两人分别谥号“僖敏”“康惠”。周希令任太常少卿，为正四品。周季邦任知县，周孔从为翰林编修，均为正七品，一族之仕途，官居正七品以上，且官声、政绩堪夸，仅以此，周期雍一族称之为修水又一座文化高峰应当之无愧。

在一个家族之中，四代之内六人相继高中进士，可见其家族文化底蕴之深、家族教育之力和家族培养之重，这六人其官声、政绩、人品俱佳，自明代以来，为周氏一族树立了榜样和楷模。在当今重倡家族文化、家风、家规的时代背景下，其周期雍一族应值得进一步去挖掘、去研究、去传承。

在科举时代，考取进士首先要求的是过书法这一关，且极为严格，据笔者查证，周期雍曾临写黄庭坚行书《经伏波神祠诗卷》墨迹犹存，其后跋谓此书“世不经见，故不复知”，从中可见周期雍的书法和对书法的研究，以及对黄庭坚书法的推介力度。

周期雍临写黄庭坚行书《经伏波神祠诗卷》

黄庭坚为宋朝江西诗派领袖人物，在黄庭坚潜移默化影响之下，周期雍一族进士可以说其诗词应为明朝之期，修水乃至江西诗词中之秀，尤以周季麟、周季凤为先。周季麟撰写的《送郑用材之任分宁歌》可谓诗中名篇，周季凤撰写的《宁对》，描写修水美景之赋。

周期雍这个进士家族及其官声、艺文、书法、廉政、家教等文化，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和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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