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诣

　　对我辈而言，小人书是童年的主要精神食粮。一本小人书在手，便拥有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很少，只是偶尔在大队的露天戏台边看看电影。很多时候，就是通过电影，我们才了解到会有新的小人书，便常去新华书店，看小人书的柜子里是否有新到的货。那时候我们最羡慕的便是卖小人书的店员。他们总有新的小人书看，一本接一本地看，一遍接一遍地看，不用花钱，没有人催促，不用求人借。有时我们在柜台外盯着玻璃内的新书垂涎不已，他们却面前摆放开新书，一边喝茶一边翻阅。

　　小人书的画像都很精致，世界上美的和丑的人都能在书上找到。歪瓜裂枣的，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好人总是堂堂正正的，美丑观黑白分明，小人书给我们带来了区分善恶的基本准则。

　　大人们并不反对我们偶尔买小人书，只要经济条件许可。其实他们也是很喜欢看的，但通常也只是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或许是生怕让孩子小瞧了自己吧。我们的父辈，很多不认识字，小人书对他们而言，基本上也只能是看看图画而已。

　　有一年我被狗咬了腿，而那个时候正流行“闹疯狗”，听说那条狗可能是疯狗了，父母便紧张得不得了，打听到一个偏远的山村有祖传的中医，有祖传秘方，便找了一辆拖拉机带我去他们村。去的时候是秋季，天空比较暗淡，到了他们家，顺利地找到了那名老中医，他翻了翻老医书，开出了中药。之后我们到镇上去吃饭，在新华书店里，我看到了期盼已久的《野火春风斗古城》，正好父亲在旁边，我又是一个病者，经不住我的央求，他便帮我买了下来。我还没拿到手，父亲先看了一遍，等我以为可以轮到我看的时候，身边的一位大人接过去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等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看了好几遍，一本新书几乎被翻软了。但我依然是视若珍宝，看得津津有味。

　　说来难得，我的祖母曾经帮我买过一本小人书，我和她老人家去乡镇卖鸡蛋。卖完鸡蛋，她问我想吃什么东西，我说不想吃，想买一本小人书。她笑眯眯地答应了。而今祖母早已去世了，那本小人书也早已不见。回想起来，还能隐约记起那些故事，那些画面，简洁清晰，鲜活鲜明。

　　我们买小人书并不多，更多的小人书是从租书摊上租的，我们通过不同的途径收集各样的小人书，数量越多，在同伴中的威望就越高。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做班长。班里搞勤工俭学活动，去江边，夏天捡田螺，秋天采野菊花，聚了一些钱，班主任就给我们班买了一批小人书，全部都让我管理。我身边总围着一大群想看书的人。后来我和三舅舅（我同班同学）闹矛盾，他带头起哄，组织几个同学要我交出小人书，我一气之下，全部交给班主任了。毕业之后去他家，他问我借小人书看，我说都交给老师了，哪里还有。他立刻一言不发，再也不问。

　　后来我的藏书中开始有了小说，而且小说越来越多。读过了小说，再回过头来看小人书，真的感觉到那只能是“小人”——小孩子看的，一旦从心里看轻了小人书，就不会再那么珍爱它了。原来买到的一些，有些被弟弟妹妹们弄丢了，有些被人借去不还了，都无所谓。

　　人到中年之后，偶尔想起原来给自己带来巨大欢乐的小人书，顿生好奇，想再去找找看。现居住的地方没有，便趁了一个假日，到老屋的木楼上去翻寻。木楼上光线暗淡，随便一动，便灰尘飞扬，楼面充满潮气，各样的杂物倒还不少，但是小人书，不要说一本，就是一页纸，都找不到了。

　　但机缘还真的说不清，上次去九江，在烟水亭旧书摊边闲逛，发现竟然还有卖旧小人书的。五元一本，一口气便买了几本回来。放在沙发边上，无聊的时候，拿起一本，开头是翻翻，然后再仔细看一遍文字，再结合文字看看画面，那种乐趣啊，似乎不减当年。

编辑：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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