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九江丨(讲述)木金的故事 (上)

2023-06-11 09:26: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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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金的故事 (上)


■ 钱双成



木金姓黎,星子县(今庐山市)蛟塘镇某村人。20世纪70年代早期,他大概三十多岁。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因小时候得过脑膜炎,长大后智力有缺陷。周边百姓对他都很呵护,生产小队对他也很照顾,因此引出了很多关于木金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的很温暖,有的很诙谐,有的让人啼笑皆非、忍俊不禁。今分别录之,以飨读者。

木金头皮有点斑驳,东一撮西一撮的头发有些花白。眯眯眼不太好使,微胖的身子微显驼背,走路略显蹒跚。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木讷。木金是很自由的,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参加生产小队力所能及的劳动,就能记上工分。比如“赶猪”。就是私人家里的猪,有时候会跑出来吃生产队的庄稼,于是就让木金去赶。这时候是木金最高光的时刻。尤其是夏天,他有点丑的癞痢头,戴上新的大檐草帽,草帽正面印有“抓革命、促生产”或者“斗私批修”等字样。短袖衬衫别上了鲜红的、印有执勤字样的袖章,手拿一根一米多长的竹鞭,神气十足地到处巡查,一脸的严肃。一旦看见猪出现在田地里,他立马冲过去,一边挥舞着竹鞭,一边嘴里发出“嗬嘘”“嗬嘘”的驱赶声,有时还会将那头猪抽几鞭子。被驱赶和打痛的猪,就会竖着耳朵,到处乱窜。木金一定会穷追不舍,一直赶到主人家,还一本正经地对女主人说,怎么能把猪放出来吃队里的东西呢?要罚款!女人一边骂着死木金,一边乖乖地把猪关好。这事只有木金干得了,别人干不了,因为得罪人,也容易吵架。而木金不怕,别人也不会与他吵架。

其实木金更多的时候,是不参加生产队劳动的。他只是拿一个布袋子搭在肩上,里面装上一个圆的敞口的大搪瓷碗、一双筷子,另一只手拿一根打狗棍,在周边几个屋场(村子)上溜达。到了吃饭的时候,就随便走到哪一家讨要吃的。乡人看到他来了,就会说:“木金来了,今天没出工啊。来来来,拿点吃的去。”于是就给他端上红薯、干饭、稀饭,或者面条之类的吃食,还不忘给他夹上一些菜。有的主人还会叮嘱一句:“拿了吃的赶快走哈,别乱说话。”木金这时没有了“赶猪”时的神气,甚至有点蔫,面色比较凝重,往往一言不发。当别人的吃食“哗啦”一声倒入他的大碗后,他立马掉头就走。少数时候会嘿嘿一笑,笑得那样憨厚,或许还带几分尴尬。

有一段时间,木金不怎么出来要吃的了,而是穿戴得比较整齐,头上戴顶大草帽,手上还戴一块手表。走路也神气多了。那时的手表属于稀罕物,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不过那块手表的指针一般不动。别人问他:“木金呐,几点钟?”他就回答:“八点。”每次问他,都是“八点”。慢慢地大家就都知道了,这表是不走的,时间永远是八点。反正木金不认识字,也认不到表上的时分。经常有一群孩子围着木金唱歌:“木金呐,几点钟?老八点,差五分!”于是一阵哄笑,路过的大人们也笑得乐不可支。

蛟塘鄱湖边上的村子,有一个习俗,就是哪家生了孩子,一定会煮油面或是做米粑,散发到本屋场的家家户户,以示同喜。木金一定会知道,也一定会来光顾。木金一来,主人往往立马盛上一碗面或一碗粑,迎上去,“咣”的一声,倒进木金的大搪瓷碗里。有的在倒之前会边走边说:“木金呐,你拿了吃的赶快走哈,别乱说话。”木金这时往往表现出不高兴的神情。有时索性很生气地把碗往身后一收,说:“我也不吃你家的粑,也不说你家的话,你家的孩子死了也别怪我。”一转身走了。主人僵在那里,气得直跺脚。骂道:“这个死木金,叫他别乱说话,偏要乱说话。呸、呸、呸。”再跺三下脚,也就算避了邪了。其实木金内心深处是有自尊的,平常那种嗟来之食,他没办法表示不满,在这种别人特别怕他乱说话的时候,他要表示一下反抗,发泄一下平时的不快。不过,善良的乡人,不会与他计较,下次再来,同样会给他吃的。都把他当作千家万户的大孩子!

冬天来了,鄱阳湖进入枯水期。生产队每年在这个时候,都要组织劳力到湖州上去打湖草,一则是为生产队收集绿肥,二则是分些给各家各户补充燃料。有一年,生产队长磙金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出征之时,木金也要参加。磙金说,“你又不会打草,能干什么呢?”木金说,“我看舍(草棚)总可以吧!”因为去了就可以赚工分,年终就可以分点红。磙金同情木金,就想给木金赚工分的机会,但心里又有顾虑,经过左思右想,终于对木金说,“你去有一个条件,明早清早出发,你上船后一句话都不能说。我怕你到时候乱说,万一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大家都去不成。”木金一听让他去,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表示:“不说话就不说话,保证做到。”

磙金的顾虑是什么呢?因为上湖州打草,有很多不确定的安全隐患。大湖深处,荒洲野岸,白天打草辛劳,晚上挤住在低矮的草棚,生活艰苦。一住就是二十几天,甚至一个多月,日子枯燥单调。河沟里容易溺水,装草回家时容易翻船。还有就是打草的长把镰刀,磨刀时,不方便用刀去磨石头,而是用磨刀石去磨刀刃,一不留神,容易割破手腕,很危险。所以每次出行,打草队伍都要挑黄道吉日,大清早出门,避免不吉利的语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打草队伍就带着一应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静悄悄地上了船。冬天的鄱阳湖,已经看不到大水面了。放眼望去,只见那水道弯弯,草洲和滩涂错落有致,一条条小河沟,向大湖深处蜿蜒伸展,画出一道道宏伟而又优美的弧线。大家在薄雾中整理摆放家什,交流也是轻声细语,气氛有些严肃。木金做不了什么事,只是眼睛到处乱转,看别人忙碌。突然,他开口了:“队长,我要说话”。磙金很生气,压低嗓音,威严地说,不是跟你说好了,不要说话吗?你又要乱说什么呢?木金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好吧,不让说就不说吧”。船终于庄严地开动了,开始大家都不说话,气氛依然严肃。只听见摇橹的吱嘎声和击水声,以及远处草洲上不时的鸟鸣。随着天色大亮,太阳露出了笑脸,船已渐行渐远,船上的气氛也渐渐轻松和活跃起来了。大家开着各种玩笑,或荤或素,无非是各种村言俚语,互相打趣取乐。木金时而傻傻憨笑,时而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终于,木金憋不住了,他涨红了脸,又对队长说:“我有事要说”。磙金正在与人开玩笑,看到木金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傻子,说了不准说话,再吵,下次不带你来了。木金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自语地坐到船舱角落去了,样子好像既委屈又痛苦。

太阳偏西,船终于到了鄱湖深处的草洲。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一应东西搬下船,搭草棚,铺床位,收拾东西。长水叔和另一人在挖大块的草皮垒灶台,准备埋锅造饭。木金一直在盯着垒灶台的人看,烦躁地来回走着,嘴里喃喃自语。灶台终于垒好了,该做晚饭了。于是,长水叔开始找锅,却怎么也找不到锅。这一下惊动了所有的人,没有锅怎么做饭呢?岂不是大家都要饿肚子吗?结果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锅。木金突然涨红了脖子,大喊:“锅没带啊,我早就要说,你们不让我说。”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全朝木金看过来。磙金如梦初醒,气呼呼地走过来,对木金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锅没带啊?“我上船发现没有锅,你不让我说话。”木金继续喊叫着,唾沫星子乱飞。磙金气得举起手来,就要揍木金,骂道,你这个傻子,该说的不说!木金跑开了,磙金的手无奈地放下了。大家面面相觑,叹气说,这下怎么好?明天要派人回去拿锅了。好在草洲不远处,还有其他生产队在打湖草,大家借来了锅,总算没有挨饿。

第二天一大早,取锅的人就出发了,太阳西沉时取来了锅。风波总算过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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