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新诗眼)陈新的诗

2023-07-10 18:00: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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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的诗


在归来亭

停在半道

我不是归来,也不是离开

这就是悖论


正如鲁迅先生所言:

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默

所以他伟大


朱光潜先生强调:

陶渊明浑身是静默

所以他伟大


他们都说得对,不错

王瑶先生题字:

旷而且真 千古同钦

这也是悖论


因为

真可以做到,旷很难追寻

旷可以追寻,真很难做到


因此,停在半道

我不是归来,也不是离开

这还是悖论


怀古琵琶亭

我想象的白乐天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从来都没有诗人能这般潇洒

有汉白玉石的雕像

有伟人手书的石刻

如果白司马的这首诗

仅仅只是叙事

仅仅只是说了两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不会再重温吟哦

我怀古琵琶亭的感叹

更多还是因为有一个琵琶女

让一个落魄的诗人碰上

历史成全了的绝唱:千古再千古

终归世间男女的真爱


去白鹿洞

去白鹿洞

我当然要洗手净身

沐浴更衣,换一套

干净衣裳去


我其实算不上读书人

我如何读书?说来

还真得感谢本土前贤

陶公渊明先生教诲


陶公说:好读书不求甚解

遇会心处便欣然忘食

我可是欣然忘睡

不过次数不多,只若干次

相比下棋打牌为少


去白鹿洞

坐谁的车去不重要

我是否读书人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必须恭敬上路


去白鹿洞

我还是不求甚解

只想求一个知不足

我不过是一粒沙的启示


再说浪井

应该有地下河通江达海

应该有这口井,证明

历史不可以随便说


这浪井已经无浪了

风景也不再迷人

千百年围绕一个家天下的争战

还怎么能让这口井不枯竭


我猜想两千年前

开凿这口井的饮食男女

一定有过泉涌般的笑声

他们跟大将军筑一座城

临水而居,总希望能长久


不幸,再不幸

这座城历经数不清的杀戮

也可能是泪腺干枯

地下河堵塞,泉涌中断

说不清的阴差阳错


让这座城,两千多年的古城

被今人考古,凭几块残砖断瓦

竟说成汉晋不是,隋以后

才开始迁入的浔阳城


好在还有一个李白的浪井诗

它至少能证明千古寻阳的来历

我再说浪井,就是不相信

那个七里湖古寻阳城遗址的考古

尽管我也不是浪井的子孙

但是我更相信李白诗写的铁证


过往姑塘

真希望有一个女子

来陪伴这湖边树

让石头生长过去的绿叶

诗人怀想旧日的恋人


我知道:我不可能

再找回三十年前,那曾经

让我怦然心动的少女

那山下路,路边树

依稀旧貌的村庄,她不是我

故乡就是住久的房屋


真感慨繁华似梦

爱比梦更虚无缥缈

也同样:我们也不可能

再找回那往昔鼎盛的姑塘


像黄土一样颜色的巴茅草

穿越正在新建工业厂区的噪音

我不想靠近,也无法逃离

远远望见的蛤蟆石

她比我更坚定,执着


在这片我过往

将可能不复再来的湖边

守望沧海桑田的变化

不说回不去的故乡

只默默陪伴逝水的悲凉


感咏锁江楼塔

楼几经兴废,塔倾斜不倒

这,不仅仅是因为

我们看得见的

外在建筑结构上的原因


形而上的,谁暗藏神秘

楼都是新楼,塔依然旧塔

都一样是砖木构造

却如何分别朽与不朽


是这样吧,千古浔阳

有几幢楼逾千百年

一幢也没有,除非重建

塔却没人听说倒过


这锁江楼塔,竖立了四百年

被小日本人重炮轰炸

留下两处弹洞,直径达3.5米

但是她仍然不倒,永远不倒


我看见江上船来路上车往

想万物无不可以俯瞰

惟真正的塔,以及

塔尖所指向的天空

人必须仰视


说庾亮楼

千古浔阳

不说楼。可怜国舅

投奔陶侃旗下

为皇室赢得几十年太平


我总想后来的事

这名楼何废之久

天下纷争未已

谁记挂前朝中兴名将


让一个陶渊明伤心久

不肯为官,皆无非看惯

鲁迅先生说得对

后人学不来的平和

其实暗藏了许多人的生死


这一座楼,当时胜景

过后遗忘,或许是

千古寻阳宿命——

少一脉相传子孙祭


陶侃,陶渊明的后裔

早已迁远了这一座

太靠近王孙逐鹿生生死死

由不得自己算的古城池


我躬逢盛世

真希望魅力九江

再重修这座古名楼

祈福天下永久的和平


月照松林

是月亮吗?我怎么看

她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

太残酷了:不割伤

那棵树,就割伤你

一往情深的期待


我渴望有一次相约

随你穿过林中的石径

像画面上的那两个人

三棵树,不管初夜

林中是怎样幽暗的恍惚


我仍然置身画外

你好像还在画图中

我们终归无法靠近的距离

其实,或者,就是

那么一点微弱的障碍


割伤的感觉:光

永远照见表面的热烈

而在我们内心隐秘的深处

是否真的无法逃离

一往情深必然的疼痛


致陶潜

四月风暖,油菜花黄

在上山去往祭拜你的路上

我说陶潜:你一定不会想到

在你九日无酒,跛足走向田园

感觉大限将至,写下:

“人生实难,死如之何!”

这么深沉,这么悲凉

这么无奈地感叹之后

竟被人称作“隐逸诗人之宗”


你一定不肯接受不肯答应

做这个一千多年以来

那么多人酒足饭饱之后

亦官亦民,亦仕亦隐

间或偶尔写些所谓田园诗的

诗人们的鼻祖


你一生穷困潦倒的原因

不是因为避世,而是因为人生

为了能够自由尊严地活着

“不屈己,不干人”

劳作之余,采菊饮酒

听听归鸟的鸣唱

看看菊花的美丽

这就够了。然而这不可能


一千五百多年之后

在清明节,在陶渊明纪念馆

在鲜花簇拥绿草蔓延的诗人墓前

我看见你真实的影子

一位中国古代乡村的读书人

潦倒的诗人,落魄的诗人

因为真实的品格,因为诗歌

在阳光下仍然活着

生动并且饱满


咏鹤问湖

湖光山色

多少年宜人居

还记得一位诗人吗

一位采菊饮酒的诗人


我走遍湖边路

想追问湖边树

你怎么可以忘掉

一位千古贤母的坟墓


那可是陶侃的母亲

陶渊明的高祖母

一位从鄱阳湖漂来鹤问湖

传承千古母范的母亲


把长发剪断了换酒

把卧席轧碎了喂马

把鹤塞官员送来的鱼

退还给鹤问湖


望子成龙的母亲

眼泪往下流的母亲

你可以为儿子无私奉献

但是,决不允许你的儿子

贪图人民的进贡


难怪有高人指点

让陶侃将他的母亲

葬在这仙鹤飞来的湖边

葬在我们这些后人,到现在

竟然再也找不到的牛眠岭


想责怪湖边树

还有那位采菊饮酒的诗人

你热血情怀生命言语的根由

怎么可以真的让她云深不知处


我呼唤鹤问湖!呼唤

安葬中华两大贤母的这一方水土

记住一位诗人两位伟大的母亲

从古到今,从今往后

永远传承母范长存

生命不朽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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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左丹

责编:许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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