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若春

■ 朝 颜

我愿意用世间最美好的词汇形容一位学姐。若春，白皙沉静的面容，修长健美的肢体，短而精神的发。最重要的，她曾经用充满母性的勇敢和善意，帮助并保护过比她弱小的学妹。

可惜，当年的我未曾对她说出内心的赞美。如今，她早已杳无音讯。

走进那所中学时，我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离家远，住校，自己打水、洗衣、炖饭……迎面而来的新生活，对我构成了太多的困难。所有的住校生，须在一口深井中取水。拿一根绳子绑在塑料桶上，吊下井里，使劲甩动绳子，待桶里盛满了水再拉上来。这件事，需要技巧，还需要力气。而这些我都没有，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地尝试。

第一次吊水，我就遇到了大麻烦。我的桶有些大，手中那根软绳子怎么也无法使它翻转再盛上水。于是我焦急地甩啊甩啊，直到桶身脱离了连着绳子的铁质桶耳，兀自留在井面上漂呀漂。我失声惊叫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再漂几分钟，它就该沉下井底了。

怎么办？失去一只桶，我该如何与父亲说？我们家那样穷，买一只桶的钱抵得过好几周的零花钱了。没有桶，我要拿什么洗漱，如何度过这糟糕的住校生活？眼泪不听话地溢满了眼眶，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举目四望，身边净是陌生的人。我没有勇气求助，也不知道有谁能够帮助我，只能傻傻地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只桶在井水中打转转。

这时，从身后走过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学姐，打量了一下井里的情形，一声不吭就脱了鞋。我见她小心翼翼地扳着井壁的口子下了井，一时惊呆了。井水那么深，井壁难免长青苔，万一她滑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周围的学长学姐们却仿佛对这一场景司空见惯，没有人多说什么，该刷牙的刷牙，该洗脸的洗脸。我紧张地看着那位学姐下到井里，捞起了我的桶，又慢慢攀缘了上来。她手脚颀长，攀缘的动作多么舒展，多么熟练，仿佛已打捞过无数只桶。

直到她越过井沿，完好无损地站在水泥坪上，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将桶递给我，依旧没有说什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穿上鞋子就走。我低着头，望见那双塞进凉鞋的白净的脚，像两只又甜又嫩的茭白。

而我口讷，竟忘了说声谢谢，留下永远的遗憾。

再后来，我常在教学楼与寝室之间遇到她，却不敢上前与她打招呼。在我心目中，她俨然是一位拯救人类的女神。庆幸的是，我知道了她是高二的学生，并获知了她的名字——若春。多好的名字呀，一个拥有春天般的明亮和温暖的人，实在是名副其实。

初二时，一部分初中女生被安排到了大寝室里，与高中女生混住。那个寝室里就有若春，可惜我无缘与她同居一室。

没过多久，那个寝室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大事。一个初中男生，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潜进了女生寝室。寝室里没有灯，但有月光照进来。被惊醒的女孩们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先是发出凄厉的尖叫，然后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用被子蒙住了头。是若春一个人跳将起来，擒住了那个男生，亲手将他交给了校保安队。是若春，也只能是若春，有这般果敢。

听说这事的时候，我在脑海中一遍遍想象当时的画面：她大步跨过去，目标准确，敏捷有力。她反剪了潜入者的双手，就像提着一只鸡仔。月光照在她白净的面庞上，多么皎洁，多么动人。

转眼三十年过去，不知道她在这世间，又温暖呵护了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