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散文苑)五月鸣蜩

2023-07-24 19:25:00   长江周刊
浏览量 29276


五月鸣蜩

■ 蔚 蓝

如同季节都有属于它的色彩、光影,季节也是有声响的。报春鸟“嗬咕,嗬咕”悠长的叫声拉开了春天的序幕,接着是燕子的呢喃,在雨后划出一道道黑白的剪影,还有画眉、喜鹊在枝木间婉转啼唱,连留鸟麻雀干涩的啁啾声里也浸满了春天的润泽。

而夏天则从一声蝉鸣中开始。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麦子、油菜……,这些暮春成熟的作物已被收割,金色的一行行柴茬,如一位位沉默老去的母亲,大地复归宁静。斑鸠、布谷……,这些春天寻觅爱情的精灵已心有所属,激扬的爱之歌渐成林深密叶间的喁喁低语,梅季斑斓如花朵一样的天空下,乳白色镶着铅灰色边缘的云朵随风漂流,麦垛如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映亮了阴郁的树林与宁静的村庄,一声激越而悠长的蝉鸣忽地从林树间霎时响起,伴着摇曳飘忽的南风,这个属于村庄的漫长时节悄然来临。

故乡蝉常见有两种。一种体形硕大,学名称为蚱蝉,叫声浓厚响亮如男高音,喜日间鸣唱。先是几声试探性的声响,接着拉锯似的声响骤然响起,最后是声势浩大而无处不在的集体合唱。夏日林叶葳蕤,给它们提供了极佳的隐匿之所,很难觅到它们的身影。寻声悄然走近,鸣声倏然而息,或迅速惊叫着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起,划出一道弧线后转瞬就不见了踪迹。“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从清晓至黄昏,蝉不息着歌唱,仿佛微风与草木芬芳一样自然而然。在蝉歌的海洋里,山高水长,一个人会无端地生出没有际涯的心事,或浸入一场长长的午后梦境里。

还有一种蝉,体型相对纤细得多,更难觅得它们的芳姿,学名叫蟪蛄。仿佛是一场连绵的戏幕,当黄昏来临的时候,蚱蝉的叫声渐已零落,蟪蛄的鸣声又拉开了夜的序幕,相比白日的蝉声,蟪蛄的鸣声更为清脆尖锐。喜欢这种蝉声,不似蚱蝉的聒噪,虽给人心的宁静,也无端增加夏日里的炙热。夜风摇曳,木叶飘忽,蟪蛄的歌声随着村庄蔚蓝色的炊烟与满天的星光,闪烁在乌蓝的苍穹之上,接着会有一轮明月升起在屋舍的檐头,村落、田野、河流、山峦,乡野的轮廓在溶溶如水的月色里隐隐约约。

少时的夏夜,喜一个人屋外纳凉,就着夜的清凉与星光灿烂,听各种声响的合唱。蟪蛄的啼唱无疑是其间的大调,清亮高亢,而或疏或密的蛙鸣是和声,蟋蟀、螽斯、草铃等的歌唱是间断的小调,在流水一样的自然清音里,人会不自觉地沉沉睡去。最后,长长飘忽的梦境,总被突然惊醒,天穹已是一片浩瀚得闪着银色光芒的天河,林梢黑魆魆的木叶,在阵阵夜风里波浪一样摇曳汹涌,所有的声响已然静寂,唯有蟪蛄缥缈的鸣唱,忽远又忽近地飘荡在风里,惆怅着一个孩童莫名的忧伤。

蝉,蛰伏在深深黑暗的泥土,至少三年或长达十七年的光阴,才在某个夏日破土而出,爬上一棵枝叶繁茂的树木,于清晓的滴露里,蜕去坚硬丑陋的外壳,便静待阳光穿透浓密的木叶,露珠闪烁着七色的光芒,蝉终于歌唱着展开它如云翼的羽衣,振翅高飞。这个夏天属于它们,夏天也因这个小小生灵的存在而摇曳多姿。

世间的物事,多始绚烂,后复归沉寂平淡。若花朵,在春风里灿然开放,又悄然飘落,留下种子、果实与木叶摇曳至萧然的秋天。若我们的生命,谁不曾有青春年少的年华?“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生命的华美只是那么短暂,转瞬华发苍然,唯有在时光的河畔,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追忆沧海往事。而蝉的生命伊始是无涯的静寂与黑暗,在生命最后的一刻才泼墨绚烂的华章。在它蜕壳后不到半月左右的时光,它会一直歌唱、飞翔、求偶、欢爱,直到歌声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戛然而止。

“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一催衰鬓色,再动故园情。”蝉的鸣唱一直从整个漫长的夏日直到秋天的深处。渐起的秋风里,夏日喧哗激越的鸣声,渐渐如木叶稀疏零落,浸润了薄秋的寒凉与落寞,拨动了离人的愁思。而待一场不期而遇的寒霜之后,蝉声、所有的歌声忽然屏息,大地又是一片寂静的山河。


周刊邮箱:jjrbcjzk@163.com

主编热线:13507060696

版权声明

本原创内容版权归掌中九江(www.jjcbw.com)所有,未经书面授权谢绝转载。


编辑:左丹

责编:刘芸

审核:姜月平

继续阅读
热门评论

扫一扫二维码下载掌中九江

咨询热线:0792-8505892

Copyright © jiujiangzhangkongchuanmei. All Rights Reserved

赣ICP备13005689号

赣公网安备 36040302000178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612019000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