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南山（组诗）

■ 李明珍

南山之豆

先生并没有告诉我

他在南山种的是什么豆

黄豆   红豆

抑或是用作菜蔬的豇豆

他只告诉我

地里野草疯长  总锄不尽

豆苗瘦弱不堪  稀稀疏疏

他不得不夕露沾衣

带月荷锄  不辞辛苦地劳作

但先生对种豆终归还是不上心

他好读书  不求甚解

每有会意  欣然忘食

自然也忘却了南山之豆

早已成熟  早该去收割

可怜那些被草丛包围了一生的豆秆

孤零零地戳着

像先生枯瘦的手指

荚中圆圆的豆粒

在千年的旷野铮铮作响

爆裂的声音

如同雷声一样滚过南山

栗里望云

公羊传里说

云是石头吐出的气

于是三个月没有酒喝的日子

先生就坐在栗里的村头

望天上的云

雪一样白的云

棉花一样柔的云

让你心若止水  气定神闲

转身扛起那把锄头

去南山种豆

你的脚步踩在云上

坚定  从不颤抖

桃花糕

想你二十九岁出仕

四十一岁辞官

农耕二十三年

却依旧两手空空  酒不得足

那年春天   你又食不果腹

你就出了一趟远门

桃花源里的乡亲

酒杀鸡作宴

招待你这位稀客

造饮辄尽期在必醉的你

这回意外地端不动酒杯

归来不忘拾起一个朝代的落红

你用家中仅有的一点种谷

做成喂养梦想的桃花糕

让后世的子孙

跟着唇齿留香了一回回

在东篱边采一捧菊花

在东篱边采一捧菊花

就着秋阳晒干 烹茶

可以醒酒

也可以清心明目

客来先上一壶菊花茶

然后再慢慢喝酒

能喝酒又能喝菊花茶的人

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你把采来的菊花抱在胸前

夕阳照着你纷披的头发

你才是东篱边开得最恣意

最金黄的那一朵

南山的雪

早该回家了，这群须发皆白

离家出走的游子

终于约定一个日子

在凛冽的冬天

朝着故园    一路奔来

他们闪着银光

疯狂而又执着

众鸟纷纷让出了天空的驿路

纵然今生再也不能

以一滴雨的身份回家

撕扯  化为齑粉也不想回头

一夜一夜的絮语

烫痛枯黄的草尖

荒芜日渐消瘦的故乡

让他们忏悔    屈膝一跪

风中的芦苇

正一根根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