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石
多年来,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愿望,希望有枚自己的闲章,那章辞早就刻在自己的心中,只是无法把它搬到印石上。然而机缘让我有幸结识了周斌,一来二去,他成了我的圆梦人。
周斌是九江篆刻艺术领域的名家,作为九江地面的一个人物,他有着很多的故事,未见其人,早闻其名。
九江有份在学人当中很有影响力的报纸《寻庐文化》,该报最大的特点是具有学术性,为读书人提供了一个共同探讨、相互学习、自由争鸣的好平台。该报主编为了增加报纸的观瞻雅气,构设要把篆刻艺术引上报纸,在一些旁白处插上一些篆刻作品,既填实了报面,又活跃了版面。为此主编要找篆刻名家,他听说过周斌,但不认识周斌,就四处打听,欲求一晤。终于经崔若林和王品科二位先生才联系上了周斌。这件事让我联想起《申报》社长寻找丰子恺的故事。丰子恺初到上海,职业暂无着落,为生活计,他创作了几件小画作寄到《申报》,只想挣点稿费度日。孰知这一小举动,在编辑部内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波浪;主编、美编都惊叹简单画作透出的惊人才气,急求一见这位供稿人;《申报》社长史量才亲自出马,满上海地找丰子恺,后在一书店找到了他,想请这位青年去报社服务。此时的丰子恺已在书店供职,谢绝了史社长的诚请,但答应会时常向《申报》投送美术稿,以答谢社长对自己的器重。这是民国文人曹聚仁在一篇文章里述及的一件趣事。《寻庐文化》主编找周斌,与《申报》社长找丰子恺,何其相似。
曾有朋友对我说,九江文化界名流对周斌的篆刻很是钦慕欣赏,许多名家乃至领导都慕名求他为刻一方印章。九江市作协主席蔡勋还经常向一些文人推介周斌,成了周斌的义务广告员,周斌也由此承接了不少义刻业务。对此我笑道:名气大的能人总有不少的“麻烦”。
文化圈里还流传着“群弟子拜师”的故事。九江有一帮好学的青年人,最慕三位真人,篆刻家周斌,书法家任祥志,剪纸艺术家郭小保。一天,这群青年人把三位尊长约到一起,事先设好三尊座椅,人一到,不由分说,将三长者按在座椅上,众人一齐跪下行拜师礼,定要拜三人为师。都21世纪了,九江文坛居然上演起古代才有的类似儒生拜孔圣一幕,真感人。这群弟子还给三位尊长上了一个称谓,称他们为“庐山三客”,这一称谓后在九江文化圈子里还被叫开了,这又是文坛一段佳话。老石笑曰:晋有“寻阳三隐”,今有“庐山三客”,不简单呀!
人最可贵的就是有故事。周斌就是一个有着许多故事的人。那时我还不认识周斌,这些故事和传闻,展示了他的名气,展现出他在九江文化艺术领域的分量。
周斌的造诣和名气,正是具有职业敏感的记者热衷捕获的一个点。江南都市报的一位记者,探悉到九江还有这么一个人,就专程来到九江,造访周斌,进行了一番采访。很快,《江南都市报》隆重推出这位篆刻艺术家,以周斌创作的十二生肖印章扇面为引楔,整版介绍周斌的艺术造诣和精彩人生。
我与周斌相识,是多年前一个春天里的故事。
那年暮春的一天,我应邀去三中伍老师家喝酒,便兴冲而去。老石虽鲁钝,但颇追五柳遗风,好读书,不求甚解;性嗜酒,纵贫,犹不废壶中日月;故亲友有邀,呼饮必至。那天在老伍家,遇到一位周身溢出一股儒雅之气的先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整洁,光亮,脱俗;暮春之时,天不甚热,但见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拍一捂的,是属于诸葛军师“羽扇不离手”的那种,显出的不是简单的雅气,而是一种风度。老伍介绍:此人周斌,我的同学,善篆刻。又向他介绍我:老石,我发小的朋友,喜欢读书,是个静得下心坐得住的人。接着彼此“幸会”“ 久仰”之类的客套是少不了的。不过我说这类话是真心的,绝非虚套,天地良心!我就这样结识了一位名家。
此后的交往使我对周斌有了深一层的了解,感到他既谦恭又不失傲骨。名气大,求他刻印的人很多,他基本上是来者不拒,很少听他说钱的事,为朋友制印,基本上就是义刻。这是他不以名家倨傲的一面,他也不攀附逢迎。有位领导善书法,欣赏周斌的篆刻,请他制枚印章,以壮书法门面,周斌满口答应。但后来,该领导只是口求,并非实求,屡屡表示要制印,一直不付印石,这让周斌感到其心不诚。周斌为人刻印,自定了一个“三不刻”原则,其中有“心不诚不刻”,故而他不但不为该领导制印,还愤然说道:“心不诚,就是不刻。任你什么领导,我不求你,人不求人一般高,做官又怎样!”其言其状,大有布衣傲王侯之慨。我知道,周斌并非惜一石,争的是一口气。他为朋友制印,遇经济拮据者还要贴赠一石,比如我,他就曾表示要赠我一方石,那美意我当然不敢接受。以老石之微,尚可获赠一石,周斌惜的是一石吗?
与周斌交往后,我曾表示想刻一枚闲章,周斌很痛快地说“我帮你刻”,这话让我很感动。为此,我一直想谋一方异形石,却一直未能谋到。一次,老伍打电话给我,说周斌要为我刻闲章,并说要送我一方石,只要把章辞告诉他就够了。这让我既感动又惶恐,当即予以谢绝。生活中,人际交往,难免会有一些人情债,但有些人情债是驮不起的。周斌能帮我刻印,让我已经背负人情债了,再加一点负荷,我自己的精神脊梁就会压弯。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卢梭晚年就是这样自持的。晚年极度贫困,靠帮人抄写乐谱维持生计,这是一项按页数计酬的工作,收入甚微。卢梭在艰难中坚定地维持着自尊,与人交往,从不接受任何馈赠,因为他无力回赠。中国有句古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来这点,在东西方世界里是共通的。曾子曰:“受人者,常畏人;与人者,常骄人。”我深知周斌绝不会因馈赠我而摆出一副骄人之态,但我如果背上了还不起的人情债是一定会怀有愧负之心的。
近时喜得一方石,是侄孙婿为我谋的。一次家族宴聚,闲谈间我说想谋一石,制枚闲章,没多久,他就送来一方。得石后,我不敢造次,不敢冒昧请周斌刻章,因为侄孙婿和我一样,不懂石,我对他谋的石很缺信心,怕弄不好在周斌面前闹笑话,便特意请颇善石道的友人陈新代辨识,他是我们诸友中最多才多艺的人,陈新代鉴后告之:可刻字,石质中等,谈不上好石,但也不差。真正的好石是无止境的,一般人也玩不起。有了这话,我才有底气,于是把早就刻在心中的章辞写下,带上印石,托老伍去劳驾周斌,他与周斌交往比我长久,求人的事还是转个弯好,找面子大的人比自己出面妥当。老伍拿印石时,说了一句话,让我很忐忑,“不晓得周斌会不会刻哟!前些时他说过,最近身体不好,打算两年不刻印,养养身体。”我连忙补上一句话,“你如果觉得他很勉强,就千万不要麻烦他。”印石经老伍送去,周斌还是接下了。看来我那“转弯”的思考与处理,还是正确的。
印石与章辞交出,逾半月,老伍便把印章交到我手中,印石却被更换了,换成一枚精致的玉石。我交付的那枚偏长的斑纹条石也一并退还。老伍说:周斌见辞,说好辞当配好石,送你一石!我无限感慨,还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庆祝98抗洪胜利 25 年周斌篆刻作品
弘扬伟大抗洪精神
众志成城
知难而退
中国明天更美好
我的闲章章辞是“敢对天地说良心”,这是长期以来一直刻在我心上的一句话。良心,作为一种品质,在清世可贵,在浊世更珍,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当利欲只往人心里钻,人心只往钱眼里钻,只要有了良心,就一定会有内心的强大!闲章的章辞,既是自白,更是自警;圣人尚要年过七十方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我辈当自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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