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讲述)永远的蚌湖

2024-02-10 19:00:00   掌中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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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蚌湖

■ 刘淑琴

蚌湖是个地名,现在已不存在了。她消失在历史的年轮里,停留在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一群人的记忆里。那些记忆就像散落在湖边的贝壳,随着岁月的洗礼,打磨成了一颗颗珍珠,在每一个蚌湖人心中熠熠生辉,不可磨灭。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总想把这些珍珠串起来,挂在身上刻在心里……

蚌湖公社的前身是国营蚌湖渔场,成立于1960年,所有人员是农垦系统的四场职工,因为体制改革于1970成立蚌湖公社。下属有堑湖大队、大塘大队、蓼池大队、机务队、养殖队。

1984年蚌湖公社改成蚌湖乡。1990年迁乡建场到寺下湖,把湖边的村庄合并成一个乡。再后来合并到苏家垱乡和蛟塘乡,下属的大塘和蓼池归到南康镇。人员也随之变动,大部分都迁到县城,也有的回了老家。

我家住在堑湖大队篮球场上的一排青砖做的平房里,球场下面有三排平房,我们称为上排、中排、下排。平房前后两间是住房,往后是小院。与其说是小院不如说是过道,再往后走就是厨房。因为过道是相通的,到了做饭的时候,谁家有好吃的,吃什么都知道。饭菜熟了大人们端着饭碗溜达着,东家看看西家瞅瞅,聚在一起聊着天,打着趣,谁家孩子晚上尿床啦,谁家两口子吵架啦,吃饭时间俨然成了聚会时间。一排平房大概住着六七户人家,来自五湖四海,有安徽的、湖北的、江苏的、江西的。每家每户最少三个孩子,最多五六个,年纪相仿。小孩子的语言天赋比大人强,听着大人的南腔北调没有一点违和感。现在觉得他们拿来骂自家小孩的话都觉得很亲切。

平房前面的篮球场,除了打球之外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堂。女孩子在那跳绳,踢毽子,踢房子,男孩子滚铁环,打陀螺,打飙(用纸叠成正方形,靠着巧劲击打),不过最开心的莫过于在篮球场上看电影。傍晚,看到公社的放映员在球场拉幕布,激动得晚饭都不吃,就顶着小板凳去抢位子,印象深的电影有《铁道游击队》《地道战》。后来家里买了台黑白电视机,爸爸就把电视机放在球场上和大家一起看。因为电视信号不稳定,电视机上的两根天线被摇晃得快断了,不过也不影响我们的热情。《霍元甲》《排球女将》《血疑》深深地扎在我的脑海里。有事没事我们学着小鹿纯子(《排球女将》的女主)双手放在后背做兔子跳。

我们的学校就在我家后面,依着一个小山坡而建,靠北边长长的一排,东西各两间教室,形成一个U形。操场上有两个青石板做的乒乓球桌,因为在电视里看到邓亚萍为国争光,就迷上了乒乓球,青石板球桌让我们磨得滑溜溜的,幻想有一天也能为国争光。说起争光,记忆中因为捡到了五块钱交给了老师,我得了人生中第一张奖状——拾金不昧奖。爸爸把它贴在墙上说:“学习也能拿奖就更好。”可惜我让他失望了。我的启蒙老师是两位知青,语文老师姓吴,不苟言笑,我很怕她。但我们那帮孩子的普通话都不错,得益于她汉语拼音教得标准。数学老师是个上海知青,姓葛。总听大人们笑他们麦子韭菜不分,可他们从上海带来的奶糖、饼干总让我们回味无穷。老师还经常帮我剪头发,织毛衣。我对文字的喜欢源于我的另外一位语文老师——李老师,他是退休后到我们这来代课的。他讲课时的样子还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讲话风趣幽默,笑声爽朗,好像世上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上他的课就像听故事一样,他会让我们把自己的作文在班上大声读出来。早读课把好词好句、课文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都背出来。我们班语文成绩整体都不错。一个好老师对孩子的影响非常深远。

堑湖大队是一个堑湖捕鱼的集体机构,捕捞上来的鱼产品都归公。近水知鱼性,堑湖时先用竹栅栏在鱼道上布起迷魂阵,然后把竹子和木桩插在湖底,再把渔网固定在竹子和木桩上,绵延几千米,很是壮观。那时没有机械工具,全都是靠人工操作,会挑一些身体棒、水性好的水手到水底作业,脱光衣服后深吸一口气,像鱼儿一样潜到水底,最长的可以在水底停留三四分钟,任务完成后再把衣服穿上。我想这样应该是安全起见,怕被渔网和水草缠绕住,当然他们的工分也是最高的,关系到产量的多少。想起一首歌里唱道:“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渔舟唱晚满载而归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一条条渔船上鲜鱼乱跳,靠岸时,妇女们拿来渔筐、渔网,男人们则扛着他们的战利品上称归库。小孩子们捡他们丢掉的螃蟹、甲鱼、小河豚。那种河豚最好玩,肚皮白白的,上面长满了小刺,把它嘴对嘴吹气,肚子就鼓得像个球,就成了孩子们的玩具。河豚的味道也是特别鲜美,虽然有些部位有毒,经过加工处理后却成为人间美味,所以就有“舍命吃河豚”的说法。

捕获后的鱼按品质分等级,级别高的有专门的人开着装满冰块的大卡车来收购。只要一看到有卡车来,小孩子们就拿着个搪瓷杯围在大卡车边上蹭冰块。卡车司机也不吝啬,挑些边角料分给他们。冰块对那个年代的孩子们不亚于冰糖,都能舔出甜味,美滋滋。除了被收购走的鱼,剩下的就拿到收购站加工。走进收购站,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鱼,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形态各异。收购站的每个人都是加工高手,无论多大的鱼在他们手起刀落下变成一幅作品。评判鱼㓾得好不好的标准是鱼㓾开后用手摸鱼肉,不扎手,平整,就是好的。㓾鳗鱼时会用铁钉把鳗鱼头钉在砧板上,用小刀快速地从头部拉到尾部,不到一分钟就处理干净了。有勤快的妇女会将鱼内脏收拾干净,熬鱼油,烧鱼杂。河水煮河鱼,腌制成干鱼,晒鱼时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鱼腥味。

一到夏天我们就偷偷到湖里去玩水,等衣服干了再回家。小孩子没有安全意识,有一次在水里玩游戏,有两个小伙伴掉进了暗沟,差点淹死。还有一次姐姐、弟弟和我,还有邻居家的一个小伙伴,偷偷地爬上船,船飘向湖心,锚又掉进水里了,拉不出来在湖里打转转,最后还是爸爸驾着小船把我们救回来。回到家狠狠地揍了我们,并规定没有大人陪同一律不准下湖。我们只有眼巴巴地等着爸爸带我们下湖。有了爸爸的陪同,我们都学会了游泳,虽然是狗刨式,保命还是可以的。顺带说下爸爸的泳姿还是蛮帅的。吃过晚饭每家每户都会把竹床搬出来乘凉,住在中排的一个和爸爸同年的,我们叫他同爷,最喜欢讲鬼故事。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听得我们毛骨悚然,但又不舍得漏掉一句。说来奇怪,我印象中操场上没有蚊子,要是碰到半夜下雨,爸爸会把睡着的我们一个个抱进屋去,有时候我醒着也装睡,就为着得到爸爸的怀抱。

爸爸在公社做会计,妈妈靠织渔网、整理渔具挣工分。拿满工分的男性渔民劳动一个月抵得上从事农业劳动近一年的工分,平时还有一些福利。当时捕鱼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职业。爸爸是蚌湖公社成立时就来上班的,妈妈进来还得打报告,得到组织批准才能从农业粮转为定销粮。定销粮顾名思义就是每个人每月定量买多少斤大米,按年龄大小和男女性别来计算。在计划经济时代,定销粮比农业粮要好些,但比起商品粮就差远了,参军、就业、找对象,吃商品粮的占绝对优势,到粮站买粮食,定销粮比商品粮要贵一半。因为孩子多,爸爸自己动手做馒头、做面条,既让我们吃得饱、吃得好,还要节约大米。晚上还要帮妈妈织渔网,做家务。他们把勤俭持家,夫唱妇随的优良传统保持到现在。爸爸经常要到县城去开会,要么到蓼南公社坐班车,要么到新池公社坐班车,都要走好几公里的路。我们姐弟打听到他什么时候回家就会走很远去迎他,妈妈总笑我们不是想爸爸,是想他的那个黑皮包。的确,那只黑皮包就是一个有魔法的皮包,爸爸会从里面掏出珠珠糖、玻璃糖、蛋糕、苹果、香蕉。第一次吃香蕉时的尴尬还在眼前,我都不知道要剥皮吃。妈妈会把这些宝贝让我们浅尝后锁到五斗柜里,两颗玻璃糖会分成四份,一人一份,我们不舍得用牙齿咬碎吃,而是含在嘴里慢慢吮嘬。

操场旁有条用于灌溉农田的水沟,横跨过水沟就是公社的办公楼,是红砖砌成的两层楼房。办公楼后面是医院,靠右边是一排红砖做的平房,作为家属区,住着四户人家。后来我家也在那里住了几年。办公楼的一楼放着全公社最早的一台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广播站里的手摇电话连接着外面的世界,吸引我们的有木质扶手的楼梯,还有广播员的声音可以通过大喇叭遍布整个公社,更有文化馆里琳琅满目的书籍、象棋、围棋、跳棋,遗憾的是不经常开放。

爸爸妈妈如今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他们那些老伙计除了回老家的和去世了的,其他人还会经常联系,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看着他们满头银发,听他们说着当年的往事,我又仿佛回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父辈们的奋斗青春,有孩子们的欢乐童年。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坐在小船上数着星星,远处传来妈妈呼唤我回家的声音……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对酒当歌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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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责编:许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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