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 黄河浪

　　冻雨天气，归心似箭的旅人们归来问我：为什么高铁上每个人都很安静？绿皮火车上却是叭叭喳喳的。因为高铁坐的是儿女；而绿皮火车坐的是父母。高铁是理想；绿皮火车是归途。高铁是中国速度；绿皮火车是中国温度；高铁很快，快到你记不清邻人的样子；绿皮火车很慢，慢到可以讲完他的一生；高铁是朝九晚五的奔波……而绿皮火车是满地的烟头、果皮、纸屑。是人间烟火的相逢。

　　人间岁月如流水。一个叫记不得名字的人写过一篇他想当火车司机的文章，里面这样描述他对火车的感觉：只要不赶时间，只要不是去去就回，他还是喜欢选择火车出行。但是，兴趣已经大打折扣，原因就是那车头过于干净，没有了喷云吐雾的效果。现在的火车讲究速度，封闭。我的心脏不能再配合着铁轨激荡。我闻不到邻座那人自带饭菜和煮鸡蛋的味道。他的感觉说出了一些旅人们的心声。

　　很多人喜欢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慢慢前行声音。那是欢送友人出行时看到的。“……那上下两层的窗户重重的，没有空调，但风吹进来自然欢畅，车速没有那么快，可是心情却会越来越激动，心跳如鼓，激情满怀……”经年后闲谈时友人对大家说，如果你品尝过绿皮火车那种拖延，那种等待，那种低回浅绕的滋味，你就会懂得了什么叫忍耐什么叫忍受。

　　在新浪微博上和朋友圈里分享这种看法以后，马上有同伴回应说：对对对。是这种感觉。好像以前种种慢生活都那样的美好和令人怀念。那位老友说他那时就是肩负着“保家卫国”的崇高使命乘坐着从九江到福建20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实现“全家光荣”的。那些记忆属于青春，属于激情，属于渐行渐远的某些逝去时光。

　　只要有外地朋友来浔，我都喜欢挤进车站进站迎接。他们离浔，又找人进站去送别。可那时我们热情的对象不是谁谁，而是为了看火车进站或离站时那种头顶冒烟喷气的巨大的黑色车头，它使大地颤动，轰鸣而来，沉沉而去。那时很多男孩的理想就只有一个，长大要当火车司机。我的一个儿时玩伴就曾经亲耳对我说他想要他的一条胳膊搭在钢铁的窗沿，灰蓝的工作服满是油污。制服帽檐儿皱皱巴巴，脸上有三道煤黑。那些迎接亲朋好友的男女老幼，最先看到的一定是火车司机。他还说，你看，我拉了一车五湖四海的客人，站台边如海般的人群远望着我仰望着我。多么有成就感。

　　记得年少时候去一个旅游城市，从省城转车后还要再坐八个小时火车。黄昏的时候，我一直偷偷地注视邻座一个好看的女人。她穿一件白色衬衫，戴副眼镜，脸很白，五官清秀，喜欢捂着嘴偷笑。我不敢和她说话，她找我说话就问我是什么学校的哪里人多大了还客气地取些瓜子话梅酸枣之类的让我吃。我知道，和我说话的她不过是排遣火车上的无聊。当她看着我无法继续某些话题时就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看着窗外不停变化的风景。当她发呆的时候，不知她是否知道我也在偷偷地打量她。仿佛打量着以后会属于自己的无可预知的未来。我有那么的多胡思乱想，却不敢也无法和任何人分享，当她不经意地把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瞧向眼前的现实，瞧向旁边打牌的人，还有坐在一边发呆的我。我立刻仿佛正看着窗外从未注意到她似的一本正经，目不斜视起来。

　　虽然从未在火车上交到朋友，但是，每次在绿皮火车上，我都会想象着能有一场奇遇，一场邂逅。就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