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 | (讲述)学会在寂寞中生活

2024-05-24 19:00:00   掌中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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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

学会在寂寞中生活

■ 易呈学

2003年3月18日,我从副处级岗位退居二线,至今已有20余年。

我从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只有50多岁。那时候,我非常不适应,看谁都不顺眼。平时爱生闷气,做事丢三落四,经常魂不附体,说话也颠三倒四。有时老伴叫我去菜市场买菜,走着走着,就走到政府大院门口。抬头一望,“人民政府”的招牌出现在眼前。我望而止步,退了回来。抬手一摸,却摸到了身上的那一大串钥匙。这些钥匙有办公室大门的,也有办公桌抽屉的。交给单位吧,同事们告诉我,办公桌和大门的锁芯早换了。丢掉吧,又有些舍不得,它们毕竟跟随我多年。想了想还是留作纪念,只是别再带在身上,放在家里的抽屉里,给自己留个念想。

更可笑的是,我常不自觉地拿起电话,拨出熟悉的号码。每次电话一拨通,那头的同事刚问一句“喂,有什么事吗?”我就立马回了神,赶紧连声道歉,把电话放下。

电话少了,串门的人少了……久而久之,这种失落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晴天看着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心中烦躁闷热;雨天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心里有股惆怅的、抑郁的情绪无法发泄。白天,我常一个人在家里沿着厨房、客厅、卧室、书房转悠;夜晚,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几只蚊子常在耳边“嗡嗡”直叫,我默默哀求,快吸吧,吸完了就走,让我静一会儿吧!过一会儿,阳台上的老鼠不知在为何争吵,许是在争花钵里那点残剩的饭菜,“吱吱叽叽”的声音不断……不管怎么样,蚊子、老鼠也算是个“伴”。虽然不能与它们进行语言上的交流,但它们总算给冷清的夜里带来一点活力。有一天夜里,我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传出“啪”的一声。我惊坐而起,发现什么也没有,顿时毛骨悚然起来。我壮着胆子开房门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瞧见。一时又怀疑有梁上君子在作祟。此时此刻的寂寞,让我难免产生了“风飘飘,雨潇潇,便做陈抟睡不着。懊恼伤怀抱,扑簌簌泪点抛。秋蝉儿噪罢寒蛩儿叫,淅零零细雨打芭蕉”的凄凉心情。第二天,我走到书房,发现墙上的粘钩脱落,原本挂在上面的小挂历掉在了地上。

得知我的情况后,老同事建议我去老年大学学习。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对呀!我可以读书、学习、写文章。人生在世,谁都难免被寂寞所困。我要学会走出寂寞,把生活调节得有滋有味,让人生过得丰富多彩。

读书当然首选儒家。国学经典如同一座千年的文化宝库,它蕴含着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历史。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什么是知天命呢?他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五十知天命。人生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一种内心的定力,应该可以做到不怨天,不尤人,不为外物所动。

寂寞的根源找到了,如何面对寂寞还得虚心学习。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要“勤”字当头。面对知识的海洋,只有以“苦”为舟,方能驶向理想的彼岸。“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所谓的“苦”不正是一种寂寞吗?

青灯苦读,南山幽卧,虹桥咏月,竹林谈玄,河畔问天,小舟荡波,古人素来爱追求宁静的心灵归宿。无论生前如何壮怀激烈,如何口吐莲花,如何独步一时,如何指点江山,最后都免不了回归平静。“千秋功岁名,寂寞身后事”。中国文人的精神花园里,始终盛开着一枝花朵,这就是“寂寞的情绪”。

从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江畔独吟,到贾谊的“哀伤付一生”;从李太白的“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月影同醉,到苏东坡的“拣尽寒枝不肯栖”的不合流俗;从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到纳兰性德的“我是人间惆怅客”的凄美忧愁……似乎有一股力量,使得“寂寞情绪”蓬勃地生长在中华文化的沃土中。

寂寞一般分为五种类型。

理想型的寂寞,也就是屈原式的寂寞。这种寂寞是入世理想与平庸现实间的巨大反差。当年,屈原伴着《离骚》的凄怆投入汨罗江,葬身鱼腹。那纵身一跃,是他对国家社稷,对百姓苍生近乎偏执、狂热的爱。他用不屈的忠魂谱写了一曲爱国主义的赞歌。世事如此的相似。后世的杜甫客死江舟,陆游临终寄诗等等,他们的寂寞,如同高山上的冰雪,总是在期待现实的阳光抚摸。

才华型的寂寞,也就是李白式的寂寞。天纵奇才,或恃才傲物,或至察无徒,或无故遭谗。当年李白醉卧酒市,天子呼来不上船,唤权臣提靴,自称太白星下凡,哪一件事不是惊世骇俗。而后的苏轼,少年得志,科场夺魁,文坛立职,政坛得势,情场得意,超出同代人不知多少。最后却因乌台诗案遭谗伏罪,贬谪千里,命悬一线。于是,苏轼自嘲:“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灵魂型的寂寞,也就是宴殊式的寂寞。宴殊有着令人艳羡的身世地位,美满的生活和一帆风顺的命运。世人看来,他是幸福的,可他仍然寂寞。寂寞就像血液一直流淌在他的身体中。从他呱呱落地到行将就木,不曾泯灭。即便告别人间,宴殊诗文轶事中的浓浓寂寞情怀也不曾消亡,甚至因其有形生命的终结而变得愈加厚重。

成就型的寂寞,也就是蒲松龄式的寂寞。清代杰出的文学家蒲松龄出身于一个当时正在败落的地主家庭。他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可自此以后,他便每试不中。尽管多次名落孙山,蒲松龄还是不曾放弃,直至71岁时终于成了贡生。他力排众议,用毕生精力完成的小说集《聊斋志异》,被誉为我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中成就最高的作品集。若不是因为对文学梦想一如既往地坚持,若不是因为耐得住创作时那份寂寞的恒心,若不是因为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又怎会有“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的蒲松龄。

毅力型的寂寞,也就是曹雪芹式的寂寞。疏风细雨里,一灯如豆,照映无眠,曹雪芹先生拥衾以覆,枕书而憩,随手一本尽性而读,或一目十行,或细细品啜,或奋笔疾书,或字斟句酌,经常“瘦尽灯花又一宵”。如果没有这份耐得寂寞的毅力,又怎会有这“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的伟大作品!

我没有屈原的远大理想,没有李白的绝代才华,没有晏殊那样令人艳羡的身世地位,没有蒲松龄的成就,没有曹雪芹的坚忍毅力。我只是一个安度晚年的老人。这些年来,我阅读了几百万字的书籍,撰写了60多万字作品,不图一举成名,学会在短暂的人生之路中留下一点屐痕,学会了如何在寂寞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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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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