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讲述)童年记忆

2024-06-04 19:56: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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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

■ 林少华

20世纪70年代初,我诞生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我的降临,显然未能给家庭带来多少欢乐,反而在一定程度给父母增添了生活上的负担。我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分别大我6岁和4岁。

那时候的家乡非常贫穷和落后,电是用煤油灯代替,也没有闹钟和手表,每天叫我们起床的就是公鸡的啼鸣。在那个没有电扇、空调的年代,蒲扇成了我们夏天驱暑的工具。我们每天吃的都是番薯粥,配菜不是咸菜,就是自家腌的萝卜干,吃得太多我都怕了,后来一见番薯我就反胃。

父亲当时每月的工资只有40多块钱,既要寄给爷爷奶奶当零花,又得自己留一点年底回家探亲费用,剩下不多的就是寄给母亲补贴家用,所以我们全家都是省吃俭用。母亲还要种地绣花换点工分来补贴家里,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记得那个时候,姐姐除了交学杂费外,很少用零花钱。母亲偶尔会给我和哥哥一两分钱,我俩第一时间就买零食吃。尤其是夏天,一拿到钱,我们兄弟俩就飞跑着到村中的那棵古榕树下,找小贩买老冰棍吃。那时的老冰棍有五分钱和两分钱的。如果我和哥哥手上有钱倒还好,可有时候我们只有一分钱。看着我们为难,小贩想出一个办法:把二分钱的冰棍切成两半卖给我们。拿着半份冰棍,我跟哥哥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舔着。那个味道,至今还令我回味无穷。

家中最辛苦的是母亲。父亲大学毕业后在海南工作,一年才能回家探亲一次,家中所有的重担都落在母亲弱小的肩膀上。我记不清母亲每天几点离家、几点回家,每天一睁开眼,她就已经不在我们的身边了。晚上,我们姐弟三人做完作业后上床睡觉,母亲还在村里的抽纱场绣花。

妈妈不在家时,大我6岁的姐姐就担起了照顾我和哥哥的重任。上学时,我们都穿着人字拖鞋。可一旦下雨,我们怕摔跤,只好光着脚丫,一不小心,就会被隐藏在泥泞中的硬物扎伤。也许是脚丫经常受伤的缘故,一点小小的伤口对幼小的我们来说,已经感觉不到有多疼了。

7岁那年,我懵懵懂懂地戴上红领巾,进了学堂。姐姐在外村上初二,哥哥上四年级。小学就在村里,离我们家不到一百米,与其说是小学倒不如说就是林氏祠堂。每天上学放学,我们兄弟俩都一块。因为家里困难,我穿的是哥哥淘汰的衣服。男孩子淘气,衣服上总是打满了补丁。还记得第一次见新同学时,我的衣裤就引来一阵阵笑声。那时的我羞得满脸通红,头埋得很低,不敢抬起来,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10岁那年,我学会在自家房屋后的空地里种上青菜和紫苏。青菜供自家吃,紫苏则送到公社收购站卖钱给母亲补贴家用。我和哥哥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到村里的小水沟抓鱼和青蛙。抓到后,除了送去给爷爷当佳肴外,我们一家也能改善伙食。记得当时,我们经常拿小辣椒炒小青蛙来配粥吃,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后,我们这些小伙伴又主动聚集到晒谷场玩。女孩子爱跳皮筋和跳绳,男孩子就玩“掠敌人”、垒砖、打仗、捉迷藏等游戏。但玩归玩,家长安排的家务活还不得耽误。我虽说是家中的老幺,但并不像现在的孩子那样娇气。我们兄妹三人从小就学会做许多的家务活。在不同的年龄段,我们都尽力去分担母亲肩上的担子。挑水、做饭、洗碗、打柴割草、捡粪拾肥、放鹅喂猪、插秧割禾,这些活我们样样干过,无一不能。也正因此,才使我自小养成了勤奋、能吃苦的习性。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和哥哥一大早起床去山上捡树叶树枝当柴火烧,姐姐就在家做早饭。等到姐姐上初中了,做饭又成了我和哥哥的“专利”。教我语文的丁巧花老师,常夸我们兄弟俩懂事,晓得为母亲分忧。哥哥不但手脚勤快,还经常在班上考第一名,我们全家常以他为荣。

不过哥哥并不是书呆子。我上小学后,常与同学打架。每次哥哥都是我的救兵。遇上打得过的,他会挺身而出;遇上打不过的,他会偷袭后拉着我就往家里跑。邻居家在村小学旁种了番石榴树,这是全村唯一的果树。每当番石榴熟了,我们几个小伙伴都会在长竹竿顶上用绳子或铁丝缠一个铁钩,偷偷摘果子。运气好,没遇上主人,不仅收获不少,还可以过把嘴瘾。如果运气不好,遇到邻居家有人,他们就拿着木棍大巷小巷、村里村外地追着我们几个孩子跑。然后还挨家挨户上门讨说法。我们的调皮害苦了母亲。因父亲不在家,她势单力薄,遇上吵架,她一个人总要对上人家两口子。不过母亲讲道理,村里人都服她。每次吵完后,母亲都是把我兄弟俩叫到一边训话:“别玩得太野!”“孩子,发狠读书,听话!如果书读得好,才能像你父亲那样有工作,领国家工资哩!”

我们生在江边,加上村里池塘多,所以小时候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戏水。我们的游泳技能都是自学的,根本不需要教。大家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当然,我们也遇上过危险。一个刚学会游泳的小伙伴在鱼塘游泳时,因体力不支,沉入了塘底。大人们闻讯赶来将其打捞上岸时,他的脸色都变黑了,再也醒不过来了。从那以后,村里人都说那个池塘里有“水鬼”。我和小伙伴不仅不敢到那个池塘游泳,就连村里其他池塘也都不敢下去。大家干脆都到江里去玩。9岁那年,我们几个伙伴在哥哥的带领下,到村外的江里游泳。大家你追我赶,谁也不服谁,一直往前游,想渡过江面。一个小伙伴因体力不支,人一直往下沉。幸亏哥哥机灵,让他翻过身仰面浮在水上,顺着水流往下漂。哥哥赶紧游回岸边撑了一艘木船,把他救了起来。直到现在,我们一想到这件事还觉得心惊胆战。

那时村里的江堤上有个抽水站,还专门修了条引水干渠,这条干渠通往村里的主要村道和耕地。每天,抽水站都会准时开机,将江水引入这条干渠,供村民饮水、洗衣、浇菜和灌溉。

抽水站旁边有个蓄水池。蓄水池连接着干渠,其中有一条穿过江堤约十几米的“暗涵”,也叫涵洞。也许是小男孩天生调皮,这段“暗涵”成了我们当时游泳比赛的首选。等到抽水站开机后,大家纷纷跳入涵洞,让水将自己往“暗涵”的出口冲去。看谁最先通过那个“暗涵”到达另一方涵口,谁就是冠军。其实这段“暗涵”并不宽敞,假如水流湍急,人没冲不过去,很有可能会被淹死。幸亏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村的西边有条不太深的内河,这条内河上有座小石头桥,离河面约五六米。每次大家都排着队从桥上往下跳,从不怕遇到危险。有一次,我跳下去时,膝盖碰到河里的小石头,被划破一个小口子。回到家,任母亲如何追问也不敢吭声。当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想来却觉得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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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柳飘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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