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爱民
我幼年时,常在村中见到一些依靠脚力游走的艺人。有补锅的、理发的、磨剪刀的、补靴的……补锅的来了,就在村头支起火炉,不紧不慢拉着风箱。补靴的带着小木箱,一路摇着铃铛,叮叮当当像一匹走动的马。背着油腻腻的布包卷的是骟鸡的人,布卷里裹着明晃晃的阉割刀。
这些游走匠人在工作的时候,身边往往会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这些热闹之外, 你隔三差五还能听到一种单调而富有节律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短音缓,一阵长音促。这种善解人意的声音把你的听觉调动起来了,耳朵自然而然受到了它的牵引,很多孩子会放下手里的活或端着饭碗出去,寻找声响的来源。
那“咚咚”的声音来自于货郎的拨浪鼓。一个常年游走在乡村的小商贩挑着担子来了,他挑来了村民日常所需,挑来了孩子们的小期盼,挑来了村中难得的一阵热闹。
挑着担子的货郎一般是性情温和的中年男人,他们像行脚僧一样,整日挑着担子走村串户。货郎要有相当的耐心和耐力,这是苦差事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脚力还要好。上了年纪的人干不了这个活,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也不屑于去干货郎。这是个被人认为卑微的行当。
货郎的行头不多,一根扁担挑着粗篾做的两个篓子,篓子上面平放两个带玻璃罩面的扁木箱子,待出售的日用小商品分格子放在里面。担子上还挂着小凳子、水壶、斗笠之类的东西。孩子们最喜欢的,其实是货郎的拨浪鼓。它不同于现在的玩具小拨浪鼓,鼓面是真皮的,有碗口大小,声音“咚锵”有力,大而结实,摇几年都不会坏。
货郎带来的多是几分钱到几毛钱不等的小物品,比如针线、扣子、发夹、梳篦、橡皮、小糖果、铅笔、鱼钩、火柴之类的东西。还会顺带出售一种打蛔虫的药,我们常叫它“花如饼”,小孩每年都要吃一两次。“花如饼”是白色,它看上去像一朵未开的花蕾,大小如豌豆,吃起来甜甜的。虽然它是打虫药,可在小孩眼里却是糖。一说吃“花如饼”,孩子们常常口水都流了下来。
货郎喜欢把担子放在村子的树荫下。他坐在随身带来的小凳子上,拨浪鼓“咚咚”地摇一阵,村里人便闻声而来。每每这时,货郎都用耐心应对询问的人。可事实上,买东西的人并不多,多是围着看热闹。
远地来的货郎身世不明,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没有人关心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挑着担子累不累?中午在哪里吃饭?赶不到家天黑了怎么办?会在人家屋檐下过夜吗?这些问题大家都不关心,货郎也不跟大家聊这些。货郎关心的是买卖,小孩关心的是拨浪鼓带来的热闹,大人则关心有没有需要的货物以及能不能讨价还价。
我们村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单身男人,因不愿意干农活,便做了货郎。可他不挑担子,他用的是平板铁质独轮车。男人推着独轮车,把装货物的木箱子放在车上。他一路推车子,一路摇着拨浪鼓。他只走周边几个村子,也不天天出去,懒懒散散卖了几年就不卖了,走不动就进了敬老院。
隔壁村有一个独特的货郎,有着修长的腿和黑瘦的脸。他不推车卖东西,也不挑老式货郎担,就挑着两个蛇皮袋,仅装几种卖得快的热销货。“卖香烟、火柴、味精、洗衣粉啰!”他总是重复这一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拖得很长,听起来婉转悠扬。他的叫卖声把要卖的东西说得一清二楚,就跟唱歌一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一路唱过去。
他的步履很快,叫卖声很大。卖东西本来不应该那么急匆匆的样子,他却火急火燎的。想买他东西的人总是追着他的脚步跑出来,正因为他的声音大而悠长,循着声音就能追上他。
每天早饭时分,他准时到来,其他时间就再不会看见他了。他往往只叫卖了一遍就走过去了,第二天早晨又来。他应该有固定的路线,早晨先到我们村,然后去其他村子。他一天要走多少村子、走多少路,无人知晓。
他是来村子里的最后一个行脚货郎。做了几年,他也不来了,从此就没有行脚货郎来过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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