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渚溪镇的废墟上

■ 陈再阳 刘海清

历史上的渚溪镇，如今沦为鄱阳湖西岸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村庄。有几人知晓，她曾经的高光？我不止一次走近她，渴望揭开她神秘的面纱，一窥她繁华的过往。

渚溪镇昔日的繁华，只有从方志的记载和老人的口中寻找。正德《南康府志》记载：“上三十里曰渚溪，下五里许曰神灵浦，客舟往往聚焉。”同治《星子县志》记载：“渚溪镇，在县南三十里三都。巡检司自左蠡移驻。长岭、青山、渚溪三镇皆有营汛。”古代渚溪镇驻扎的两个官方机构，渚溪巡检司相当于今天的水上公安派出所，渚溪汛相当于今天的水上驻军部队。

渚溪镇建有上庙、下庙，这两年都翻新了，上下称之是按照所处方位。上庙其实是张令公庙，供奉的张巡张睢阳，也称王爷庙。下庙即洞庭祠，是陶侃陶桓公庙。上庙原有一副左启中老先生题写的柱联“陶公、关圣神灵千载恩泽远，令公、康帅庙貌万年惠泽长。”看来除供奉张巡、陶侃外，还供奉了关羽、康王菩萨。修庙者如果知道这份历史文化，挂上令公庙、洞庭祠的庙额就好了。纪念真实的历史人物，比虚构的鬼神菩萨好。

“渚溪商旅怨羁留，常泊梨园卖艺舟。对阵伶班争客顾，勾栏唱妓献风流。”易政达老先生的一首《渚溪杂咏》写尽了渚溪镇昔日的繁华。89岁老人尹臣芳回忆，旧时渚溪镇祠堂庙宇、茶楼烟馆、戏院赌场等各式场所应有尽有，店铺林立。印象最深的就是天气将变时，湖面上“停渚溪，停渚溪”的号子此起彼伏，渚溪镇附近三个港湾一次就能停泊了五百多艘帆船，渚溪镇街上热闹非凡，人潮涌动，其繁华超过南康府城。

尹臣芳住在渚溪街。他说，渚溪镇在清末还设有炮船厂和缆子厂等。炮船厂主要制造和维修鄱阳湖的炮船。炮船是以棹桨为动力、配有火炮的木质战船。缆子厂是制作系船用的缆绳和纤绳。20世纪50年代初，还能看到两个缆子厂的遗迹，一个在渚溪镇西边，一个在湖边的钓鱼石旁。几个用石灰混合物硬化的大池子，是用来浸泡编制缆绳的苎麻、龙舌兰麻和竹篾条。

消逝的渚溪镇原来有多大规模？渚溪镇的一块青石碑上刻有《渚溪镇石街记》。由时任广东道宣慰使都元帅王都中篆额，星子县尹李粲书写的石刻记载：元朝元统元年，新上任的渚溪“警曹”庐某动员渚溪富绅皮廷璧捐钱维修渚溪街道。由左祥卿监工，历时一个月，耗资40锭中统钞，将180丈的渚溪泥巴街道修整换上了石板路面。按元代一尺等于30.7厘米，该青石街长180丈，合今550余米，比南康府城最繁华的西宁街还要长。

如今，渚溪石街早已沉睡在湖滩之下。一个深秋的下午，我和朋友张舰在湖滩草洲上竟然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十几个铜钱。古街所在的湖滩下还有一块紫石柱子，四面都刻满了文字。松树湾探花山下田圳上倒伏的两尊石像生，告诉我们这片土地上有着太多的未解之谜。

1954年6月的一个深夜，洪流伴着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如万马奔腾般从上游冲来，将渚溪镇的房屋全部冲倒，街道冲毁。洪水退后，渚溪百姓把房子全部建到了街后的渚溪包上，铺在街道上的麻石做了屋基。随着公路、铁路的兴起，鄱阳湖水运日渐衰落。1998年的特大洪水，是对渚溪街这个垂暮老人最后致命的一击。

如果说，鄱阳湖东的瓦屑坝和山西大槐树还仅是传说中的移民圣地。渚溪街却是许多姓氏的寻根之地。渚溪古街现在仅留尹、李两姓几户人家。但星子很多族谱或墓志都留下有关渚溪的记载。

《星子尹氏族谱》载有尹景荣墓志：“先世居吉之泰和澭江。至洪武间子文者，处士之曾太父也，因游星邑，见渚溪佳丽地也，遂筑室洞庭祠之右。子孙世家焉。”星子尹氏始迁祖尹子文明洪武年来星子，最初居渚溪，后代蕃衍播迁三都各地。墓碑记尹景荣“兼祀洞庭神祠”，改造扩建了洞庭祠。渚溪车垅口老龙角有一阁老坟，隔湖正对都昌老爷庙。墓碑刻为尹直（字正言，号蹇斋），被视为星子尹氏之祖，尹氏洞庭祠建造者。

南宋景定间左膺午官南康军守，居渚溪，是星子蓼南13个左姓自然村之祖。《明故宋公希颜先生墓志》载“高皇歼伪汉于鄱湖之战有功，列当科封赏。已而弃孤广润，生于豫章，时七年，孤尚未立，随母龚氏藕左州判杰，因讳友常。传至曾大父璇，太父信，父十，皆授宣义郎。”元末左杰娶龚氏，龚氏带有宋氏孤儿广润，后改名左友常。

罗洪先《匡庐纪行》有“嘉靖戊申五月二十二日，至渚溪，主湖边林氏，为书‘万顷烟波’。午，西蠡周府左教授希明，弟星石通判希颜，子达道、弘道先后来。晚，西蠡携酒饮于陶太尉（陶侃陶桓公）庙。”罗洪先《甲寅夏游记》有“甲寅，二十九日，移渚溪左星石家，名希颜，为保宁通判。”

湖滩上倒伏的石像生。

《夏氏宗谱》载：二十世夏彦人，闻匡庐之胜，正统十二年由南昌塔水始迁渚溪。谱序又说“追寇剿贼”“擒讨朱宸濠于渚溪，始迁于星。”其子汝城爱名贤过化，再迁南康城北门，谓“北门夏氏”。南康府城有“五省留棠”牌坊，纪念乡贤夏应台。星子夏姓都是从渚溪迁出的。

除了以上所述尹、左、夏等姓氏，最初都是定居于渚溪，再从渚溪播散出去。还有一些少见的潜、皮、景等姓氏，他们的发祥地也是在渚溪。

“行舟争发晓风低，无数桃花望眼迷。楚客伤春愁似海，一篷烟雨过渚溪”。许许多多如苏东坡、周必大、陈三立一样的水上行旅、天涯倦客，在渚溪镇抒发情绪，给她增添了文化的魅力，也吸引了后来者的凭吊。

站在渚溪的废墟上，迎接庐山市第一缕曙光从鄱阳湖上升起。烟波浩渺，雾霭蒙蒙，杨柳依依，鸡犬相闻，静谧的渚溪，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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