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立与徐悲鸿庐山情缘

■ 李 震

1930年夏，77岁的诗人陈三立与35岁的画家徐悲鸿同游庐山鹞鹰嘴。面对壮阔的庐山奇景，陈三立诗兴大发吟诗一首题赠徐悲鸿。徐悲鸿画师来游牯岭，相与登鹞鹰嘴，下看洲渚作莲花形，叹为奇景，戏赠一诗。

秘泄瀛寰亦一奇，

龙钟为显古须眉。

来师造化寻穷壑，

散落天花写与谁。

已是“同光体”诗派的领袖、清末民初诗坛泰斗的陈三立为何要赠诗给徐悲鸿，又为何尊称小自己42岁的徐悲鸿画师呢？

陈三立，九江修水人。1930年5月，陈三立的次子陈隆恪买下了牯岭1129号别墅后，将77岁的父亲接到庐山居住。这栋别墅面朝庐山松树路，即今天的“月照松林”景点，十分幽静。陈三立为别墅取名“松门别墅”，并在不远处的巨石上题刻了“虎守松门”四个大字。这是因为通往别墅的石径两侧各有一棵挺拔的松树，形似一扇门，门前的巨石则如同守卫在门前的卧虎。“虎守松门”题刻笔力苍劲，字字生风，让人一看就自然联想到这位老人当年的豪情与气度。

清末戊戌变法时，陈三立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并称为“维新四公子”，支持新政，力主改革。变法失败后，他被朝廷革去官职，永不续用。正当壮年的陈三立从此远离官场，却也成就了清末民初的一位诗坛领袖。归隐牯岭的陈三立，在庐山找到了宁静。他在庐山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邀约三五好友，游走于绿水青山之间，吟诗题刻。在山间的松门别墅里他写下了许多题咏庐山的诗，后结集出版，名为《匡庐山居诗》，为庐山历代丰富的诗词宝库又增添了新的内容。他还留下了《听瀑亭记》《花径景白亭记》等题刻，为王家坡瀑布和白司马花径等两处庐山人文景观增色不少。

徐悲鸿，江苏宜兴人，中国现代画家、美术教育家。徐悲鸿早年师从康有为，1919年赴法国留学，学习油画、素描，回国后先后任教于中央大学艺术系、北大艺术学院和北平艺术专科学校。1949年后，任中央美术学院的首任院长。他将西方精湛的写实技巧融汇到中国绘画之中，为传统艺术的革新和发展开拓了新的天地，被誉为“中国近代绘画之父”。

陈三立与徐悲鸿相识于1917年的北平，那时的徐悲鸿刚刚从日本回国，在老师康有为的举荐下，被北大校长蔡元培聘为北大画法研究会导师。在此期间，徐悲鸿不仅结识了同为北大画法研究院导师的画家陈师曾，还与其父陈三立成为忘年交。当时，徐悲鸿23岁，陈三立66岁。陈三立虽已是德高望重的著名诗人，对徐悲鸿却是一见如故，不仅十分赏识徐悲鸿，认为是可造之才，还对徐悲鸿有着不同寻常的喜爱。徐悲鸿对国学渊博、诗书画俱佳的陈三立也是十分仰慕。看到陈三立，他常常想起自己的父亲徐达章，亲切地称陈三立为老伯。

1930年7月23日，徐悲鸿与夫人蒋碧薇来庐山避暑，应邀入住松门别墅。陈三立与徐悲鸿这一对忘年交朝夕相处，长达一月有余。他们携手游览庐山，一时传为美谈。其间，徐悲鸿为陈三立画了一幅炭笔素描。这张画生动传神，深受陈三立喜爱，他还为此专门吟诗一首：“雨余吐日拥登围，倚石为收一段奇。粉本画图光皑皑，兜罗世界影离离。混茫孤涌蓬莱岛，澄碧低围菡萏池。老去坡公观海市，伸眉一笑尚能追。”

故此，民国时期艺术界就有了陈三立鹞鹰嘴赠诗徐悲鸿的一段佳话。

陈三立与徐悲鸿这对忘年交感情十分深厚，他们彼此倾慕对方在不同艺术领域的才能与成就，就连他们的清高品格和爱国精神十分契合。

陈三立在牯岭居住的四年间，因为他的名气太大，松门别墅便成了在山的文化名人聚集之地，一些喜欢舞文弄墨的达官贵人也争相拜访。有一天，在庐山避暑的蒋介石也表示想见一见陈三立，被陈三立一口回绝了，给出的理由是：我是一个不闻世事的世外之人，与你没什么可谈的，就不必来见了。陈三立八十寿辰之际，蒋介石又以大洋一千元作为寿礼相赠，同样是被陈三立拒收了。1937年北平沦陷，居住在北平的陈三立坚拒日本人的招安，最后绝食五日，忧愤而死。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这是徐悲鸿的座右铭，也是他一生为人的写照。他曾经多次为陈三立画像，不仅画素描，还有油画肖像。1932年10月20日，陈三立八十寿诞，徐悲鸿不仅专程上庐山为陈三立贺寿，他还发动学界同仁集资，请滑田友、江小鹣两位雕塑家上庐山为陈三立塑了两尊大型半身铜像。滑田友与江小鹣均是当时著名的雕塑家，早年都曾留学法国。1949年后，滑田友还参加了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的雕塑工作，“五四运动”就是他的作品。蒋介石五十寿辰前夕，国民政府请徐悲鸿为蒋介石画一幅肖像，被徐悲鸿一口回绝了，他说：“我的兴趣在抗日救国，假如抗日民众要我画像，我将不胜荣幸。”

如今松门别墅已作为文保单位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它既是陈三立与徐悲鸿一段庐山缘的见证，更是承载庐山丰厚人文底蕴的一栋纪念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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