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薯香

■ 桂孝树

“卖红薯啰！又甜又香的红心薯啰！”一声悠长的叫卖声伴着烤得香气扑鼻的薯香，一下子把我的馋虫勾了上来。又到烤红薯的季节了，满大街的薯香时不时地飘来。

我对红薯有着抹不掉的记忆，它伴我度过了苦涩的童年时代。在那粮食缺乏的年代，红薯几乎成了我们食物的主要来源。氤氲着红薯的甜香就像是流动在村头村尾的炊烟，布满整个村庄。

红薯全身是宝，嫩叶嫩芽是饭桌上的一道美味菜肴，藤条是猪牛最喜欢的饲料，又大又糯的红薯可烤，可蒸，可晒，能做薯果、薯粉、薯饼等，至今我依然记得母亲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留得薯干半缸在，敢叫皇天闹荒年。”

红薯成熟的季节，是下半年开学的时候。此时，母亲总爱拿着篮子到地里挖些红薯回来洗干净并将水沥干。一大早，母亲把一篮红薯倒进大锅里，加上小半锅的水，在红薯上再蒸几碗米饭。她用毛巾把锅盖的缝隙遮住，防止漏气。等锅里的蒸汽上来了，就把火弄小。慢慢地，红薯的香味出来了，把灶里的明火退掉，再等几分钟，红薯就熟了。

这时候，千万不能掀锅盖，要让它再焖十几分钟。这十几分的等待最是考验人了。我常常围着灶台急得转来转去，有时候趁大人不注意就偷偷地掀开盖子，冒着被蒸气伤手的危险抢一个小红薯出来。温度太高，常烫得我直跳，手中的红薯却舍不得扔，被我从左手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回左手。一边烫着，我一边忙着把皮剥掉，嘴里咝咝地吹着气，想把它吹凉些。

刚出锅的红薯香气扑鼻，吃一口，心窝里暖暖的。再来一口，嘴里甜丝丝的，回味无穷。等这个红薯吃完，锅里红薯就焖得差不多了。此时，我已经过了嘴瘾，便不着急吃了。

大概是蒸红薯太费时间了。每每红薯熟了，我才感觉迟到的危机。于是手里拿一个，口袋里再揣两个，急急忙忙地去上学。乡间的小路上，沿途都有我丢下的薯皮，一路薯香随着我上学的脚步不断延伸。家里的小黑狗为吃掉薯皮，每天将我一路护送到学校。每次同学们看到小黑狗和我一起过来，就笑着说：“哇，你的保镖又来了！”

小时候，我和村里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山上放牛时，总喜欢从庄稼地里偷挖几个红薯出来。在山坡上挖个洞，拾些干柴，把红薯放进火堆里。不一会儿，甜甜的香气便透了出来。我们将红薯扒拉出来时，它们的表皮黑不溜秋，看起来无从下口。只要一揭开黑黑的皮，金灿灿的薯肉便露了出来。趁着热乎放入嘴中，软绵绵、香喷喷的，特别美味。吃完红薯，我们一个个都成了小黑人。吃不完的红薯，我们就拿回家里给弟弟妹妹解解馋。第二天，大人们看到被挖的薯地，免不了要骂我们一顿。

我最喜欢吃的是母亲做的红薯干。母亲先将红薯煮熟，用刀切成长条在太阳下暴晒。在耀眼的阳光下，红薯渗出的糖分，闪着晶莹的光，总是馋得我时不时地偷拿几根塞进嘴里。晒好的薯条会放入瓷坛里密闭半个月左右，直到薯条表面长出一层白霜。这层白霜叫“薯霜”，是薯条里面溢出来的糖分。上了薯霜的薯条就是薯干。这样加工的红薯干，香甜可口、风味独特。红薯干极有弹性，余香持久，我们一吃起来就停不下口。

每到年关，母亲总是把红薯切成碎片，放进油锅里炸，香甜脆嫩。油炸红薯是我过年最喜欢的零食，直到现在依然想念。

如今早已不是离了红薯便不能活的困难年月，现在的红薯转身变为健康食品和防癌食品，穿着漂亮的新装躺在超市的柜台里，成为人们喜爱的小吃。但那热气腾腾却又香气盈盈的红薯总是荡漾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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