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撷英·羞怯

■ 伍 穆

1、羞怯

那天我去买蜡烛，顺便买了两包卫生纸，然后抱着它们往店外走。遇见我的人都显出很羞怯的样子，原来卫生纸这种东西被认为是隐秘商品，不能明面拿着。当地的妇女去买它时总是提着个布兜，男顾客在场她们就去看别的商品，买时躲躲闪闪的，真是有趣。（迟子建《朋友们来看雪吧》）

【点评】这种羞怯与文化有关，也与城市的现代文明程度有关。它不是个别人的心理，而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本文发表于上世纪末，进入新世纪以后，这种基于性别歧视的害羞已逐渐淡化。如今网上购物走进千家万户，与个人私密有关的寄件已经没有“羞怯”的空间了。

2、害羞

小扣子在肚子里鼓了鼓勇气，把头抬起来了。只有女孩子才害羞，他是个男孩子，不能害羞。可是不行，他刚把头抬起来，眼皮又低下去了。这时亏得他家的黄狗过来了，黄狗过来靠在他腿上，并撒娇似的往他腿上蹭，才使他有了点依靠。他蹲下身子，抱住了狗的脖子，一只手为黄狗顺毛。他发现，黄狗的眼睛虚着，好像也不敢看女画家。（刘庆邦《遍地白花》）

【点评】小扣子是个腼腆、淳朴的农家小男孩。村里来了一位女画家，他带着黄狗，天天跟着女画家转悠。有一天女画家画了他家的狗，他激动不已，对女画家充满敬仰之情。他在女画家及其作品的潜移默化之下，也培育了一定的审美观，提升了精神境界。描写黄狗的眼睛，正是为了衬托小扣子。

3、脸红

男人先到了两分钟，半坐半倚地把身子靠在花坛边上，花坛里面开满了连成串长着的形状有点儿像编钟的红花。

“情人看刀。”男人抓住女孩子的手，试探地捏了捏。

女孩子的脸飞红了起来，身后的花一时间失了血色，“我不知道你还看武侠小说。”她低声说道，她的声音没能掩饰掉她的脸色。（金仁顺《听音辨位》）

【点评】写两个大学生约会，“情人看刀”是开玩笑，所选文字主要写女孩子的脸红，正像发表这篇小说的杂志（《小说家》）说的：“小说可以这样写”，描写也可以这样用笔，前面的“红花”有交代，后面才用花的“失色”来衬托女孩子的脸红，又用声音来反衬她的脸色。

4、涨红

对于养狗的人来说，这其实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场景。然而，小美却是第一次看见，不忍目睹了，只想掉过头去就走。但掉过头去就走似乎更能说明一些问题，也不妥当，小美只好立在那里，满脸都涨得通红，不知所措了。小伙子干干净净的，他很斯文，他的胳膊一直平举在那里，并没有收手，小美也就没有收手，也把自己的一条胳膊平举在那里。……地面上的场景越来越火爆，小美实在装不下去了，脸很涨，似乎比平时扩大了一圈。她低下头，想训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模模糊糊地说：“不好这样子的！”小美说：“不好这样子！”（毕飞宇《睡觉》）

【点评】小美是个女孩子，她养的是年轻女孩喜爱的泰迪（一种小型贵宾犬），却是公的。当泰迪和小伙子养的体态巨大的阿拉斯加母犬相遇时，出现了一个最为普通却又是女孩子不希望看到的场景。女孩子是第一次养狗，毫无经验，又有一点人生经历，所以对这种场景难以接受，特别不好意思。

5、生涩

他像是要找人的样子，有点怯生生的，先是站在我家院门外略张了张，待进不进的。手里又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不时地朝门牌上对照着。

这时候，我们就看见了他，生涩地笑着，瑟缩而谦卑，仿佛怕得罪谁似的。我母亲就勾头问道，你找谁？他低下头，微微弯着身子，把手抄进衣袖里说道，我来找我的女人。（魏微《大老郑的女人》）

【点评】这个男人是来城里找他的女人的，他的女人在城里做“干部”，给家里寄些钱，男人在乡下做活，管几个孩子。这一天，男人来城里找女人来了。女人原来是做“暗娼”，后来跟做生意的大老郑好上了。男人一无所知，他感恩女人，每月能赚三四百元钱呢。所以他找人的时候，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6、忸怩

记得有一年，在马来西亚拜访沈慕羽先生。古老的华人宅第中，坐着他九十多岁的老母亲。我们想为她拍一张照，她忽然忸怩起来，说：“等一等，我今天头发没梳好。”她说着便走进屋去。

在我看来，她总共就那几茎白发，梳与不梳，也不见得有差别。可是，她还是正正经经地去梳了头才肯拍照。老而爱美的女子别有其妩媚动人处。（张晓风《也算可爱》）

【点评】这是一篇散文，写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也有羞涩的一面，即使这么老了也有她的妩媚动人处，我们读了是很有一些感触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人性是不可泯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