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散文苑)儿时,我们在大中路玩耍(上)

2024-09-27 19:01: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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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我们在大中路玩耍(上)

■ 康小洋

在修浔阳路之前,大中路是九江城区唯一的一条贯穿全城的正街。东起八角石,西至铁桥头,沿街两侧商号荟萃。这条路在历史上很长的一段时期里,是赣省以及鄂赣皖毗邻地区最为繁华的商业街。

20世纪60年代初,我家住大中路应家灯笼铺后面。因为离得近,大中路是我们小伢去得最多的地方,有时玩得要姆妈喊才回家。灯笼铺所在的都天巷至四码头这百十米的街面,是我们的主阵地。这里有百货店、伞铺、副食店、布店、中药铺、水果店、冰厂、文具店、白铁铺、粮站等店铺。光亮的“洋泥”路面、栽有法国梧桐的人行道,都留下我们撒欢的足迹。

一群四五岁的孩子上街玩什么呢?有时纯粹就是无聊,走着玩着就游到街上。有时,某小伢带来了“消息”,于是大伙呼啦啦跑上街查看。发现“消息”不实,免不了又是一番质问、一番争吵。来到街上,我们大多是在街边瞎溜达,或到白铁铺看师傅换壶底,或到水果店看大光头飞快地削烂梨,或到布店听利落悦耳的撕布声,或到妇儿商店看柜台里的新玩具。走累了,就坐在光溜溜的石阶上看看行人,看看一闪而过的脚踏车。若是有汽车驶过,大家都会跳起来指指点点,为谁最先看到汽车争论不休。

当然,我们最开心的是手里攥着钱的时候。那时,五分钱算是“巨款”,可买到一根糯米雪糕、五粒水果糖或一个八方瓜。四分钱可买到一根绿豆冰棒或一个小梨瓜。三分钱,可买到一根白糖冰棒或一小竹筒的毛栗。就是一分钱,也可买到三粒我们称为“弹子糖”的彩色小糖丸。有次,我在家地板缝里捡到一分钱,打算独享三粒“弹子糖”,我没邀小伢们同去。在此之前,我从没独自走过又长又窄又暗的应家巷。不巧得很,那会儿没有其他过路人,巷子里漆黑一团,空阒无声。我胆怯地朝前挪动着双腿,心蹦得越来越快,脸也越发滚烫,生怕鬼怪从后面一把将我掠走。好在吃的欲望足够强大,竟一直撑到我看见街上的亮光。小伢们在街上“分享”食物的时候也有。一起玩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在路边街角捡到几分钱,或偶尔用破铜烂铁换来的钱,不管买到多少零食,同去的都能分到一杯羹。

那年月,小伢们花钱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在大中路,寻新奇看热闹找好玩的去处是我们的日常。有阵子,我与玩伴黑皮和强强都很喜欢方家中药店里那对厚重的雕花太师椅。有时,三人能在两椅子上折腾一上午。方家中药店在灯笼铺西侧,中间隔有七八家商铺。为抢占先机,一出灯笼铺,我们三人就开始跑。其实,太师椅足够宽大,一把椅子坐俩小伢绰绰有余,但独占可能是人的本性。我不仅喜欢坐这对嵌有螺钿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也喜欢中药店的环境。玩伴对太师椅的“热情”消退后,我仍常到宽敞整洁的店里来溜达。有时,我会倚着通向内屋的侧门,看师傅们在小天井里切药碾药。有时我就四仰八叉地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药师们持着戥子,熟练地抓药、称药、包药。若店里清闲无事,我就会默数对面整墙装药的小抽屉或张望街上往来的行人。药师使用黄铜捣药钵的“哐哐”声,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及至晚年,每每想起大中路,想起童年在这条路上玩耍时的情景,我的耳边总会响起亲切又熟悉的“哐哐”声。

店主方掌柜和店员们善良宽厚,从不干涉我们进出,更没轰赶我们。我们闹得实在是太吵,他们也只是好言好语地提醒一下。对面的水果店就完全不一样了。常在店门口打理的那个中年人态度非常恶劣。他顶着光头,有一张红光满面的大脸盘子,短腿粗腰,很像游行队伍里的大头娃娃。他有手绝活,水果削得飞快,眨个眼,一个梨子或一个苹果的皮就被他甩到藤筐里了。我们屡次被呵斥被轰赶,仍抑不住好奇看他削水果。可无一例外,每次都被他以挡手碍脚而驱赶。

过了水果行,就是南北向的庾亮路。人们习惯称十字路口这块为四码头,这里是仅次于西门口的热闹之地。西南转角是家饮食店,卖早点的那位头发稀疏的师傅年纪与大光头差不多,待人却十分和善,不论我们小伢是买还是围观,从不多话,一心忙着卖他的馒头包子。偶尔,爹爹会给我钱买早点。拿着钱,我大多是奔向这家饮食店。除了爱吃这家的肉包子,也觉得在这大叔手上买东西很有趣。他眼疾手快,嘴还随着动作唱念着:“呃,肉包子两个,收你一角粮票二两,找你一分,呃,包子拿好。”被人这样客气尊重地对待,是件很开心的事。

稍大了点,姆妈会差我到大中路打酱油或买些针线扣子。打酱油是个美差,我从不耽搁。酱油一角八一斤,姆妈通常给我两角,找回的两分,姆妈大多会默认我放进自己的荷包。帮姆妈买针头线脑也是我乐意的。卖针线的小洋货店在四码头东南转角布店隔壁。我喜欢看这店里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扣子。贝壳做的扣子不仅自带七彩光泽,彩光还会随着移动而变幻。这家洋货店不大,可顾客蛮多。店里的针线、顶针、别针、夹子、蛤蜊油、雪花膏、松紧带及扣子等小物件,全敞开放在矮矮的货柜上,方便顾客挑选。

出应家灯笼铺左拐第三家是个文具店,店堂有一半卖眼镜兼修钢笔和手电筒。店面不大,顾客也不多,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文具柜台的店员是我家熟人,我称她王伯母。王伯母中等身材,面皮细白,娴静少言。每次看见我,她都会微微一笑,从不计较我是否先叫了“王伯母”。听家里大人说,王伯母丈夫与爹爹是打小的朋友,算是通家之谊。王伯伯后来去西北做了官,很少回家。此后,我们与她家来往便少了。我生来怯于见外人,与半生不熟的人接触更觉尴尬。但端庄典雅的王伯母是个例外。她轻言细语,平淡中透着真诚,让我感觉轻松温馨。

另一边修钢笔配眼镜的师傅也是我家熟人,我叫他舅公。据说舅公与我们无血缘关系,为什么这样叫,原因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舅公高高大大,国字脸,浓眉毛,络腮胡总是刮得干干净净,怎么看都像是英气逼人的干部,与他整日伏在小桌上摆弄眼镜、钢笔、电筒的模样很不相称。舅公不仅外形俊朗,待人也和蔼客气。我每次来修钢笔或有疑问,他都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儿招呼我。我时常想,一个人是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和熏陶,对一小伢都能以这样平等尊重的姿态来对待。有一年,王伯伯回九江过春节,爹爹亲自弄了几样下酒菜,请王伯伯和舅公来家小酌。三位老友在酒桌上忆往论今相谈甚欢。倚在门边的我听得津津有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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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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