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跖兰
■ 吴婷
每过一个暑假,办公室里存活的花草所剩无几,我常常需要重新添置。今年的9月份开学后,我忽然发现窗外空调管下长了很多的鸭跖兰草。看着它们碧绿的叶片,蓝色星星般的花瓣,我捋下几根拿到办公室,用玻璃瓶子装了水,把它扔在里面。隔天清晨上班,我惊喜地看到蓬蓬勃勃的花儿顽强地开着,丝毫不计较我给它的条件有多么简陋。
人与人或者人与植物的关系,也许有时候就是如此简单才能保持长久。虽然鸭跖兰的到来显得很随意,但并不妨碍我对它的珍视和喜爱。这样真好,其实我要的只是一抹绿色,这恰是它能给我的,这就够了。至于它是不是名贵,没有卖相,真的没那么重要。
小时候,我每逢假期就住在乡下外婆家里。外婆家住在江边,家里养了猪。每天,她总是在清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完全冒出来之前去割猪草。湖边长了很多的鸭跖兰,那是外婆的后花园,也是她的天赐小菜地。小小的我总是跟在外婆旁边,欢快地蹦跳着,就好像是那一片鸭跖兰中的一朵花。每每那个时候,外婆总是对我慈祥地笑着,一边叫我不要走远踩到泥坑,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听外婆说,鸭跖草花的生命周期和萤火虫有点相似。它开花的时节很长,夏末至秋季均可见。但每朵花的花期很短暂,清晨开花,午后便凋零。这便如同萤火虫一般,要近两个月才化蛹成虫,而成虫平均只有几天的生命。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萤草”。外婆说:“囡囡,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是活着容易的。但是能开花的时候还是要开花哟。”她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清晨温和的阳光刚好透过她两颊的毛发,好像给她的脸庞镶上了一道金边。多年之后,我忘记了她说的很多话,但总记得那个清晨她说话的样子。
后来,我长大成人,知道“跖”字念zhí,表示脚掌。鸭跖草,即鸭的脚掌。鸭跖草别名碧竹子、翠蝴蝶、淡竹叶等,英文中叫“dayflowers”,颇有些朝生暮死的含义。鸭跖草开花的时节很长,夏末至秋都可见,但每朵花的花期很短暂。它还有个名字叫“widow's tears”——寡妇的眼泪。这真是一个带有悲伤的名字。日语中,称这种小花叫“露草”。鸭跖草的花在清晨带着露珠开放,至中午凋谢。就像露水一般,见晨光就要消失不见。在日本文化中鸭跖草颇受人喜爱,常和秋天联系在一起出现于诗人的俳句之中,有“露草”“萤草”“月草”等文学化的名字。日本散文家德富芦花笔下描绘露草的形象很精确,形容其为露之精魂:“那质脆、命短、色美的面影,正是人世间所能见到的一刹那上天的消息。”他赞美这花:“露草呀,你是蓝天滴沥的清露,你在地上使蓝天得到了复苏。你这开在地上的天之花啊!”在文学作品中,作家们对它是满怀怜爱的。
然而它的受欢迎,绝不仅仅只是感观,还有它的实用性,在《花镜》就记录了它用作染料。“土人用绵,收其青汁,货作画灯,夜色更青。画家用于破绿等用。”“花盖片的青色液汁,可供绘画的颜料。”中国古代民间巧匠往往趁天光初亮、露水未退时,将那些鲜嫩的花瓣采下,捣烂为汁液,当作蓝色颜料用于绘画或染制手工艺品。明朝时,鸭跖草染色的彩羊皮灯风靡一时。如今江南还有艺人用鸭跖草花的汁液制作淡蓝色亚麻布。
在日本传统的友禅染中,鸭跖草也被当作染料使用。把露草的花瓣轻轻一捻,会有一点点黏稠的汁液。这一抹粘汁就是极好的染料。日本人用友禅染的技法做和服,常用露草青花纸泡出来的颜色画图样。
鸭跖草太不起眼了,如果你不曾蹲下身子来细细地观赏,难以看到花中黄色鲜亮的花蕊。它的白色花丝长长地舒卷着,如蝴蝶的触须,两片碧蓝的花瓣像小兔子的耳朵一样温柔地竖起。鸭跖草每朵花都有三片花瓣,只不过第三瓣是白色的,很不起眼,整朵花如一只美丽的小小昆虫,仿佛它只是栖息在草丛中,不过是作片刻的逗留,也许下一刻便要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鸭跖草还有让人意料不到的药用价值。它味甘,微苦,性寒,能清热,解毒,利尿。好像它知道自己不起眼,便踮起脚来,努力地为这世界做点事,让自己的存在,也能不虚此生。
“那些花儿,深深的蓝色/每天清晨,飞来一些翠蝴蝶/路旁、溪畔、林子的低处,穿过迷宫/露水,藤藤蔓蔓,夏日的湿热时光。”再渺小的事物,都会有静待开花的时候。鸭跖草小小的如米粒般的朝颜,欣悦地藏在自己的茎叶里,不追逐什么,只是随着节令,不缓不急,不抢不争,一节一节地生长,好像一个人在岁月的高地,踏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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