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九江 | (彭泽采风行)陶韵中的心灵归处

2024-12-22 08:52:4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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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韵中的心灵归处

■ 李 誉

我们前往彭泽县采风的途中,众人皆不由自主第一时间提及陶令。随之感叹此地着实福泽深厚,历史上曾有陶渊明与狄仁杰这两位声名显赫的县令,使得彭泽的人文历史底蕴悠远绵长。

时已至冬季小雪节气,早已过了踏花觅径的时节。同行的一位女作家在杂草丛里,惊喜地采得一大束野菊花。那花瓣细小而纤薄,于风中轻轻摇曳。它虽生长于寒冬荒野,无春花之娇艳、夏花之绚烂,却透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清新与高洁。女作家悉心整理着菊花上的枯枝叶,动作轻柔专注,仿若拂去一件古老艺术品上的尘埃。

在1600多年前那个菊黄枫红的清晨,薄雾氤氲,彭泽县衙外几束菊花傲然挺立,散发着幽独的清香。陶渊明缓缓走近,采下这最纯净的礼物馈赠自己,他轻轻捧于胸前,回望身后的青砖灰瓦,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毫无遗憾与留恋,手中花儿的芬芳,即将伴随他踏上归隐之路,去追寻内心深处的自由与安宁。“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告别那樊笼般的官场,是何等的洒脱与快意?

彭泽的旧土,仿佛依旧留存着他的气息,昔日的县衙,或许仍回荡着他的足音。“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他于官场泥沼只浅浅涉足,高洁的品性容不得丝毫玷污,仿若脚丫被火灼伤般,迅速从官场抽离。他将那顶乌纱帽如飞盘般潇洒掷出,身后只留下一群瞠目结舌的官场同僚,只因回归田园,才是他身心的归宿、灵魂的净土。

十年前,我曾翻阅吴国富先生所著《陶渊明寻阳觅踪》,书中竭力穿越千年时光,探寻这位隐逸诗人的踪迹。然而,即便这般详尽的考究,亦未能全然揭开陶渊明生平的重重迷雾——他究竟生于何地?又于何处安身立命?他笔下的桃花源、园田居、南村,是否真真切切存在于现实的某个角落?陶渊明的隐逸之态仿若被南山的云雾所笼罩,朦胧而神秘莫测。

如今,以当代的流行语而言,陶渊明堪称文化的“超级IP”,他不仅是一个历史的标识,更是一股能够深深触动人心、激发地方文化认同感的凝聚力。人们总是热衷于围绕陶渊明的归属与活动轨迹展开争论,言之凿凿地证实与这位历史名人的某些关联,人人皆试图以自己的理解,拼凑出伟大诗人的完整形象。或因他曾居留于此,或因同姓同宗的古老渊源,各地文人皆努力将其与桑梓相联结。所幸历来对于陶渊明是“浔阳柴桑人”这一基本史实颇为尊重,否则真不知会有多少“异军突起”的纷争。当然,这般争论绝非无端的口舌之辩,实乃源自心灵深处对文化瑰宝的尊崇与追根溯源的志趣,皆欲将地域文化的扁舟,系于名人精神的高岸。从某种意义来讲,此般热忱,是文化自信在地域版图上的深情描绘,是对民族文化血脉的虔诚守护。

实则,相较于探究陶渊明的生平细枝末节,我以为更为重要的是从他的诗作中汲取精神滋养。恰似苏轼,他和了陶渊明124首诗,以自己的笔触与陶渊明对话,传承那份诗意与哲思。

前两年,受苏轼和陶诗的触动,我亦尝试附庸风雅,对陶渊明的诗歌予以模仿唱和,以每周一首的进度开启一段特殊的写作历程。如今,已积攒了117首,这些和诗虽写得粗陋浅薄,可每当重新翻阅,心中总会泛起别样的涟漪。在当今社会,我们的内心时常被诸多事物搅扰,过度的欲望与无谓的攀比,令自身迷失于功名利禄之中,不得安宁。而陶渊明的诗,仿若一泓澄澈清泉,能穿透层层喧嚣,直抵心底深处,使浮躁的心瞬间沉静,给予心灵以慰藉,处处透露出于质朴简约生活里探寻生命价值与意义的真谛。

回归田园的陶渊明,并未被清苦的生活所击垮,而是以乐观笔触描绘出一幅田园的生活画卷。“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他“种豆南山下”,每一滴汗水皆润泽着希望的种子,他“晨兴理荒秽”,虽有“草盛豆苗稀”的无奈,然这位初涉农事的农夫却毫无抱怨与沮丧,在“带月荷锄归”中,尽享与自然相伴的充实与满足。

他的田园,绝非仅仅是几亩薄地,更是精神的栖息之所。于“悠然见南山”的刹那,让我们看到了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动人画面。他与乡邻相伴,共度田园时光,“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劳作之余,与乡邻围坐于简陋的屋檐之下,“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众人或因一句妙言而开怀大笑,或因一处疑问而热烈争辩,毫无心机与算计,唯有真挚的思想交融,这般质朴的邻里情谊,不正是我们在现代生活中所缺失且渴慕的吗?

我们身处繁华喧嚣的都市,仿若置身于水泥构筑的森林,每日在其间匆忙奔走,心灵被无尽的疲惫与浮躁悄然侵蚀。我们看似拥有很多,物质的充裕、信息的海量,在这看似充实的表象之下,实则遗失了更为珍贵的东西。

再看今日社交层面,微信、抖音等线上平台,好友列表动辄数百乃至上千,然如此广泛的人脉群体,究竟有几人能真正走入内心?过度在线上交流,致使人们于现实中面对面沟通时,反而言辞变得生硬干涩,眼神里满是疏离与拘谨。人们渐渐习惯了隔着屏幕的传递,忽略了身边那些至为重要的家人与挚友。往昔温馨的家庭聚会,被手机的冷光所鸠占。网络信息如汹涌浪潮般将我们吞没,过载的信息带来的并非智慧的增长,而是在信息的漩涡中失去了判断,焦虑如影随形。

而遥想千年前的陶渊明,他身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悠然之境,于尘世纷扰中开辟出一方心灵的净土。他的社交圈简洁纯粹,三两知心好友,便已足矣,他们或于庭院之中,品茗赏花,谈诗论文;或于田间小径,漫步闲聊,共赏自然之美。彼此心意相通,毫无猜忌与算计,唯有纯粹的情感交流与思想共鸣。

我仿若能瞧见陶渊明躬耕的身影,那身影于岁月的长河中被不断放大,化作一种永恒的姿态。他的田园生活,虽有“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的困苦,却始终弥漫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与惬意。他从生活的细微之处发掘美好,以质朴的文字勾勒出一个充满诗意与哲思的世界。这般境界,乃是历经尘世喧嚣后的回归,是对自然与人性最为纯粹的洞察。

我们在追寻陶渊明的足迹之际,亦是在追寻一种失落的精神家园。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与高压力,令我们逐渐迷失自我,忘却了生活原本可以这般简单而美好。而陶渊明的诗与他的生活方式,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内心深处那个被尘封的角落。在那里,我们渴盼着一份宁静,一份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自由。

作家走基层的彭泽之行,不单是一次对历史文化的探寻之旅,更是一次心灵的涤荡之旅。我们心中皆怀揣着一份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对质朴纯真的眷恋。或许,我们难以如陶渊明那般彻底归隐田园,但我们能够在内心深处留存一份田园的静谧,于忙碌的生活中,偶尔停歇脚步,聆听内心的呼唤,感受自然的美妙,重拾那份被遗忘的生命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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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晨

责编:钟千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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